掌金鸾(134)
她叹了口气。罢了,慢慢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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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长安城楼上,今日值守的将领红缨黑甲,正在墙头巡逻。忽见得一士兵匆匆跑来,不由皱了眉头:“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大人,出事了大人!”士兵面露惊慌,禀报道,“宁王、宁王殿下要入城,觐见陛下!”
“什么?”将领一时没反应过来,“谁要入城?”
“是宁王殿下啊,大人!”
将领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探身出去一看,就看见数丈城墙之下,除了排着长队等待检查入城的普通百姓,还有一名身骑黑马、十分显眼的男子。
他头顶玉冠高束,穿着月白的交领大袖,衣摆绣鹤纹,腰悬金带白玉,若不是身下骏马凤臆龙鬐、神清骨峻,一看便是上好的战马,恐怕还要被人误会是哪里来的踏青公子。
仿佛是感受到了城楼上的视线,他抬起头来,与将领对上目光,随即淡淡地点了下头。
将领猛地缩回身子,问士兵:“宁王殿下来做什么?”
“不知道啊!”士兵道,“只说是有要事要见陛下,事急从权,必得亲自面见不可。”
“他没有圣旨,也敢擅自来长安?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将领大为头痛。
“属下也是这么劝的,但宁王殿下铁了心,非要我们进宫传话不可。”士兵害怕道,“大人,这……这可怎么办?”
“他还带了多少人?”
“一个人也没有,就他一个。”
将领咬了咬牙:“他来都来了,那么多人也都看见了,此事肯定瞒不住。既然瞒不住,那干脆就按宁王意思上报,左右这也不是我们的错。”
思及此,他迅速掉头回去:“我这就手书一封,你携我的手书,速速进宫禀报。”
作者有话说: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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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奚旷抵达长安城脚下时,正是上午。这一路上,他赶路虽快,但却没有像之前赶回通宁那般不眠不休,到了夜里,照常在驿站歇息。
——他必须得保持充足的精力,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他耐心地在城楼下等待,有士兵来给他送水遮阳,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终于等到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城内来人传了话,让宁王进宫觐见。
来接他的是宫内的金吾卫,为首的一名金吾卫校尉,率了十二人小队,神色凝重地走到他面前:“请殿下下马。”
奚旷下了马。
“陛下口谕,允殿下入宫觐见。只是殿下此举,有违规法,若殿下所禀之事无足轻重,事后需受惩戒。”
“儿臣知悉。”奚旷淡淡道。
“殿下知晓便好。来人,搜身。”
奚旷仍是无甚表情,由着他们搜了身。
金吾卫校尉看着他,心情复杂。前阵子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说是宁王殿下不知道收到了王府什么消息,深夜在长安大街上纵马疾驰,闯城门而出。这才过了半个多月,怎么又出现在了长安脚下?他这一来一回的速度,未免也太惊人了些。
奚旷此来,什么兵器都没带,搜完身,便随金吾卫进了城。
穿过厚重古朴的建春门,穿过繁华热闹的敦化大道,再穿过蜿蜒流长的洛渠,最后穿过巍峨辉煌的应天门,终于抵达了宫城。
早已等候在此的小黄门朝奚旷行了一礼:“请殿下随奴婢来。”
奚旷跟在小黄门身后,往太极宫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金吾卫依旧紧紧跟着他,仿佛生怕在他宫中闹事一般。
这样的待遇,真是前所未有。奚旷扯了扯唇角。
日头越来越盛,奚旷走了这么久,最贴身的中衣早已汗湿,连鬓角都隐有湿润之意。
好不容易步行到了太极宫门口,小黄门欠身道:“请殿下稍等,奴婢进去通禀。”
“有劳公公了。”
过了片刻,小黄门出来,有些尴尬地说:“实在不巧,陛下正在午歇,现在没法儿见殿下。”
“无妨,那本王便在此等着父皇。”
奚旷从容平静,面上不见一丝怨怼之色,安安静静地立在廊下,身影如松。
已到五月,午后的阳光灿烂得有些晃人眼睛,更别提落在彩瓦琉璃上时,更是反射出一片刺目的白光。
奚旷垂眼,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站得双腿都快麻木,小黄门才来报:“陛下已起身,请殿下入内。”
奚旷颔首,慢慢上了台阶。
小黄门躬身推开殿门,奚旷跨入门槛,迎面而来的便是笑盈盈的尤荃。奚旷对这个善于逢迎的老太监很是不喜,只冷着脸打了声招呼:“尤公公。”
尤荃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殿下此番贸然入长安,陛下很是生气。”
“本王自会向父皇解释。”他瞥了尤荃一眼,“本王与父皇商议要事,尤公公便到此止步罢。”
尤荃的脸色彻底阴了下去。
然而他也确实不该再待下去,只能咬着牙唱了一声“宁王殿下觐见”,便退出了大殿。
进了内殿,奚存穿着常服,正坐在书案后喝茶。
奚旷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奚存放下茶杯,注视了他半晌,才凉飕飕地说了声“起来”。
“你倒是会挑时辰。”奚存哼笑一声,“朕一下早朝,便听人说城门口来了个不速之客——宁王,你可知,无诏擅入长安,意同谋反?”
“儿臣知道。”奚旷平静地说着,抬头与他对视,“儿臣此来,正是来向父皇请罪的。”
“哦?是什么罪?”
“儿臣未上报朝廷,便擅自斩杀宁王府长史郑有钧,儿臣有罪。”奚旷撩袍下跪,只是脊背仍旧笔直。
奚存豁然起身:“你说什么!”
“儿臣说,儿臣私自斩杀朝廷命官,儿臣有罪。”奚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入奚存耳朵里。
奚存勃然变色:“你好大的胆子!”
他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案上花瓶都在簌簌颤抖。
“郑有钧此人,两面三刀,蛇心鼠肺,竟趁儿臣不在府中时,利用职务之便,暗害儿臣有孕侍妾,令儿臣痛失一子!更是藏贼引盗,将儿臣侍妾掳了去,至今不知所踪!更有甚者,还污蔑父皇,声称此等行为,皆是父皇指使!儿臣若不除之以告幼子在天之灵,实难解恨!”奚旷字字锥心,一直平静的面容,也终于在此刻有所崩裂,“儿臣有罪,但儿臣更请父皇,为儿臣作主!”
奚存立于上首,怒火未消,胸口犹有起伏。但听了奚旷的话,他却久久未言,眯了眯眼,半晌才道:“你说你的侍妾有孕?就是那个南邬的女人?”
“正是!”奚旷道,“她已有孕两月有余,本是想等千秋节后再告诉儿臣,谁知却走漏了风声,为郑有钧所知,这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你说是他所为?可有证据?”
“他已承认画押,只是却始终不肯吐露缘由,反而口口声声说是奉陛下之命,此等恶徒,留有何用?太子妃有孕,父皇大赏,难不成儿臣侍妾有孕,父皇却要除之而后快?何等荒谬!也不知那厮为何会这般攀咬,还请父皇彻查!”
奚存沉吟片刻,道:“郑有钧插手王府后宅,毒害皇室子嗣,确实罪该万死。不过,朕倒是以为,你那南邬侍妾,本就不该怀孕。如今孩子没了,倒也正好。”
“父皇!”奚旷死死地盯着他,双手紧攥成拳,舌尖几乎沁出血来。
“你还年轻,子嗣什么时候都会有的。无论是将来的王妃,还是侧妃,又或是别的什么女人,生下的孩子,都会是你宁王府的子嗣。唯独一人,你那南邬侍妾,却是万万不可能。”奚存俯视着他,眼底透着冷意,“以她的身份,朕允她在你身边,已是法外开恩,而你却不知朕的用心,不早些给她灌下绝嗣药,以致于生出这么多后续风波,你难道不糊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