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金裘(18)
姜月见胸中蓦然被扯断了一根弦,一国太后,岂能被人撞见如此模样?她合住帷幔,低吼道:“滚出去。”
脚步声停了。
姜月见激烈地发抖,抓紧的帷幔,隔绝了朦胧的影子,她能感觉到,那身影近在眼前,唇间溢出了一丝无奈的叹气。
“太后。是臣。”
作者有话说:
鱼儿上钩啦。
第15章
水精屏动,寝殿内弥漫着桃夭与梨落的芬芳,姜月见攥紧帘帷的五指,在又一晌陌生的悸动传来之后倏地张开,泄露了此刻她的不安与脆弱。
只是太后仍然强撑着体面,色厉内荏地呵斥道:“你来做什么?”
那人许久不曾回答,悄然无息的风掠过寝殿,掀起一股不可言说的闷燥。
他忽然拱了拱手,姜月见看见帘幕后朦胧隐约的身影向下拜,“太后不需要臣,臣告退。”
“你……”
他竟真的转身便走了,姜月见紧咬银牙,喝道:“站着!”
他的脚步停在床榻边,维持着进退不得的尴尬困境,姜月见终于缓缓往肺中汲入长气,颤抖着咬住滚热的气息:“过来。”
太后的嗓音已经颤着,犹如被朔风卷动着一片寒梅白尖瓣上晶莹的雪花,软绵无力地往下沉。
苏探微朝她的鸾帐近了一步,彼此之间尚有一帘阻隔,从那掩合的两片罗帷中缓缓伸出一只素手,往上绵延,则是宛如笋尖般的玉臂,苏探微略略低眼,美人的手已经勾住了他,不知她哪里来的爆发力,他肩一沉,不由自主朝着那方锦榻坠了进去。
乱纷纷,青丝如瀑落,纠葛的呼吸一瞬侵袭面庞,苏探微惊怔,臂膀迅速反应过来着力撑在了她身旁。
四目相对。
太后绿鬓如云,眼帘低垂,修长漆黑的睫羽在烛光的静照下宛如两柄开合有光的墨扇,冰肌莹彻的脸已是酡红如霞,几乎再看不见一点白,他惊诧地看着。
姜月见微微睁眼,眼波里宛如烟雾在流转,气息如兰如麝,婉转喷薄在他的周遭,帐中暖如春融。
窗外是明净的月色,不知何时起,殿门被关上了。
闭门的一瞬间发出的动静,告诉苏探微,这一切只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圈套。而他此刻,正是这个女人套中的猎物。
无奈、纠结,一丝莫名忐忑,苏探微低沉着嗓音明知故问:“太后,你怎么了?”
姜月见这才留意到,苏探微臂弯之中还挂着她遗失在柏木林里的雀金裘,可见他是一路寻香而来。他这般见多识广的太医,又在宫里浸淫日久,对这些见不得台面的手段总是有些熟悉吧,他明知可能会发生什么,还是义无反顾地往这火坑里跳了呢。
长指上精美的护甲挑起青年线条紧绷的下颌,姜月见柔柔道:“年轻人想好了回答,你对哀家,真的没一点私心么?”
伴了这么久,逗了这么久,就算是一只猫,也该有点朦胧的孺慕与独占欲,她不信苏探微对一个上位之人长久以来的垂怜与偏爱如木头一样无动于衷。
如若今夜他不来,姜月见会快刀斩乱麻结束这种乱象,继续挖掘下一个小郎君,不一定有他这么俊美,但一定比他听话。
可喜的是,这个男人还不算完全木头,他还是来了。
苏探微被迫抬高下巴,只能往下垂落视线才能与太后对视,这一晃,太后支起笑靥,因为中香太久,她呼吸微乱,胸口急急起伏,然而她并不着急将她守株等来的兔子生吞入腹,等待着他的答复。
姜月见是个固执的人,她一定要这个答复。
苏探微静默片刻,“臣——”
“嗯?”
他垂目,如实诚待宰的羔羊:“不敢说没有。”
姜月见很满意,也很不满意,但他终究是屈服了,这一身傲骨,因为她生生自折而断,但她没有逼他,是他自己选择回来的。
姜月见的手指抵向他的脑后,掌下用了一点力度,苏探微顺从得如绵羊般低下来,任由姜月见抱着卷入暖香的鸾帐深处,葱根般的指节,摩挲过他的清白俊秀的脸蛋,姜月见终于没忍住下了口,尖锐的小虎牙像啮齿动物啃食米棒嘬吻他的皮肉。
苏探微的呼吸也被她卷动得乱了,脸上很快被太后留下了一道被垂幸过后的齿痕,太后心满意足看着自己的杰作,曼声道:“探微。”
他的身体似乎为之灵魂颤栗。
苏探微眼眸敛着雾光,被宠爱过后的唇微微濡湿,红润得犹如脂光,他静默地自嘲一笑,不知此刻自己究竟算得什么。
她对楚珩,永远不会这样亲昵地唤他一声“阿珩”。
这一声“探微”,显得莫名讽刺。
姜月见已经被折磨得近乎疯了,她嘤咛一声,抱紧了身下的男子,泥鳅似的乱拧,这一次杂含了哭腔:“探微。帮我。”
她有点后悔了,不该这样。可是箭已经脱了手,她才意识到这去势有多厉害。
苏探微偏过侧脸,看到女子凝露的眸子,清波漾漾,渴求而脆弱地痴望着他,他的喉结滚了滚,五指握住了太后的后颈,朝她吻了下去,绵密地索吻,姜月见不餍足地脑中轰然震荡,耳畔响起他磁沉的嗓音:“臣祈今日之后,太后不会一刀断了臣的右臂。”
*
四月的夜风微凉,月光如水,被阻隔在一扇门窗之外。
拂动的杏花,摇曳的玉树琼林,如乱云飞渡。
屋内的空气逐渐变得潮湿而闷热,姜月见咬着自己已经弥漫铁锈气的舌尖,牢牢闭紧了双眼。
手持剑戟的将士,勇猛地抵入玉门关,在塞上江南,绿肥红瘦的烟雨烂漫处,激烈地厮杀。姜月见在蒙昧的幻光里,仿佛窥见了头戴通天冠,十二旒掩映着苍白俊逸容颜的男子,他徐徐转身,那容色,一如初见般倾城,令人乱了春心。
“楚珩。”
她循声而去。
可当她不断地靠近,那身影却在远去,永远维持着她无法企及的距离。
姜月见终于停下了脚步,她狼狈地用双手捂住了脸,指缝间溢出大片的濡湿,呜咽的声音从掌心下渗出。
楚珩在那团幻光里立着,一个字都没说,只远远地注视。
姜月见溢出了哭腔,一声比一声嘶哑、破碎。
“你好狠的心,好狠……”
“留下我和孩儿,你不说一声就走了,这么久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回来……”
汗水湿透了衣衫,黏腻地贴在她后背的肌肤上,直至一声春雷,蓦然从耳边响起,姜月见身体一震,漫长余韵过后,睁开了眼。
不知何时起,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
雷声在耳蜗边不断地盘旋,细密的雨势渐渐微弱了下去,直至听不见一点儿声音,姜月见望向身旁的男子,他的额间沁出了几颗透明的汗珠,沿着细腻的皮肤滚向软枕。
苍白的容颜,画一般好看。
姜月见凑近他,用一种无比怜惜无比珍重的吻,将他牢牢地圈禁在方寸之地。
明明近在咫尺,这样地亲着,还是觉得美好得心尖儿都在发颤。
苏探微沉默地承受着太后的怜爱,直至她终于松了一口气,退开去,太后脸蛋上的酡云逐渐褪色成了粉雾,眼波也恢复澄澈慧黠,是他一贯见到的模样。
她低下头,仔细地从他脑勺下的软枕底下抽出了一条亲肤的绢帕,从被褥下捉住了他的右手,开始贴心地擦拭。
鸾帐中静谧无声,谁也不曾多一句嘴。
只有彼此,犹如互相舔舐伤口的野狼,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露给对方。
姜月见擦拭完,俯身亲了亲他可爱的指头,将帕子胡乱丢出了鸾帐,含混道:“什么时辰了?”
苏探微缩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却被太后握得更紧,无奈之下,哑声回道:“过了两刻。”
才两刻?姜月见鄙夷了一番自己,又望向身旁的美男子,笑吟吟地调侃:“要哀家帮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