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宦(61)

作者:余半

一叶斋偏厢,晨光正好,湘君窝在软榻上看话本子,不时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齐湘抱着珐琅双耳梅瓶翘着二郎腿左右端详插好的红梅花:“要不要去叫个门啊,五六个时辰未出房门了,别给折腾坏了。殿下瞧着禁欲疏离,没想到在床上也是个衣冠禽兽。”

谢九嚼着牛肉干:“无妨,我徒弟有分寸,你别转移话题,接着讲。仔细说说他们相处的细节,我给你们分析分析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暗渡陈仓的。”

九歌无奈:“我们不是在谈论政局吗?”

谢九、齐湘显然对捕风捉影的风月□□更感兴趣,未待九歌多言,房门吱啦一声响了,紧接着谢九听到容策与山鬼的谈话声,湘君随手丢了话本子利落地穿上绣花鞋:“我去给督公端洗脸水。”

谢九气定神闲得继续嚼牛肉干:“有客到访,先让那个倒霉鬼身先士卒,你家督公那个脾气没几个人受得了。”

宋予衡活动了下酸疼的身体,方起身披了件外袍,忽然从外厅扑过来一团青黑色身影,齐湘摸摸鼻子尴尬道:“没……没拦住。”

容承谚抱着宋予衡的胳膊嚎啕大哭:“阿予,你真染疫症了吗?这该怎么办啊?西秦该怎么办啊?大家还要不要活了?”

宋予衡往外抽了抽胳膊没有抽出来:“别哭。”

容承谚越哭越来劲:“都要死了还不准人哭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才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几箱子的珍品玉石还没来得及雕刻呢,呜呜呜……”

宋予衡头疼,垂眸冷睨了他一眼:“还哭?”

容承谚噤声,小心翼翼松开手,把眼泪硬生生憋在眼眶中不敢再哭,宋予衡解释:“治疗疫症的药方已有进展,正在试药。”

“真的?!还好还好,吓死我了。”容承谚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阿予,你与我那皇侄的风流韵事……”

“嗯?”

“我与芊芊这几日在府中看了不少话本,譬如《风流督公爱上我》,《独宠七日七夜》,《霸道王爷的狐媚娇妻》……”容承谚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两只手硬是没有数过来,“芊芊每每看得茶饭不思,疫症当前,她也不方便出府,这不我就代她前来瞅瞅长陵王与你是真是假?”

宋予衡真不知道容承谚脑子里整日都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东西:“既无甚要事,就回府吧。”

“别啊,我这样回去该如何向芊芊交代。昨日管家才购置了满满一箱子你与长陵王的话本子,我的答案决定芊芊要不要继续看下去,这很重要!”

宋予衡反问:“假的如何,真的又如何?”

容承谚收起戏谑:“我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也知道我能安然无恙活到今天,是你在还当年我举手之劳的恩情,你还了十多年,才认为堪堪还完了,可我就只是给你披了件衣服抱你出殿而已。

阿予,你太重情了,所以受伤的永远是你,我怕你所托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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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何人所托非人?”容策月白色宽袍未束腰带,领口微敞,透着股不同于往日端正温雅的慵懒,“请皇叔安。”

容承谚仅在朝堂上见过容策两次,每次容策恭恭敬敬同他请安问好,比京都那些枉顾长幼尊卑的皇侄好的不止一星半点,可容承谚就是莫名怵他,比畏惧容承询更甚,他回回受容策的礼,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好……大家都好。”

宋予衡替他解围:“你过来,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容承谚惊愕地指指自己:“我吗?我能帮你?我天,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非你不可。”

宋予衡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容承谚最懂言听计从,乖乖俯下身,待听完宋予衡的话表情很是一言难尽:“可我已经知道你没感染疫症了,我哭不出来。”

宋予衡道:“如果你雕得嫦娥飞天九莲鸾凤翡翠熏炉……”

宋予衡话还没说完,容承谚肉眼可见的难过起来:“我不允许它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嗯,哭不出来就想想它被人摔碎时的感觉。”

容承谚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在大过年听这么伤心的事,可他又不敢吼宋予衡,在床榻前来回绕了三四圈,还是感觉很气:“我回府在紫檀木匣外套层石匣子,然后再套层木匣子,然后再存入地下密室,它不会有事的,你不许咒它!”

宋予衡提醒道:“出府后记得哭。”

容承谚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不好意思道:“然思,皇叔出来匆忙,忘记给你带压岁钱了,这样,回头皇叔补给你份厚礼。”

“谢过皇叔。”

湘君匆匆把端过来的温水放在一旁,很有眼力见道:“我去送送肃王殿下。”

容策绞了棉帕:“义父,我帮你擦擦颈上的汗。”

宋予衡眼尾的晕红还未消褪,凤眸潋滟,语气冰冷:“以后不准再叫义父。”

容策五指收拢,僵立在原地手足无措,宋予衡扬眉:“还是你喜欢这种有悖伦常的禁忌感?”

容策不可置信得盯着宋予衡,一寸一寸往前侵占,目光中炙热的占有欲灼烧得宋予衡全身发烫,他并未躲闪,由着容策环抱住他,铁钳般的双臂穿过腋窝,手掌覆在后脑处强硬地把宋予衡按在颈窝里,最大程度的肌肤贴合,霸道而温情。

宋予衡闭眼蹭了蹭他的肩颈,像只餍足慵懒的猫咪:“长陵王殿下不是最克己复礼吗?没想到也学会乘人之危了。”

容策偏头,细细轻啄宋予衡殷红的耳垂:“情难自禁。”

宋予衡被他吻得情动,呼吸略显紊乱,容策摁着宋予衡的腰窝,轻咬了下宋予衡的薄唇,哑声道:“予衡,你身体虚弱,不宜劳累,我伺候你梳洗更衣。”

宋予衡微微睁开眼,勾着他的脖颈,仰头便要亲他,容策无奈往后避了避,宋予衡勉强够到他的下巴,既而在容策喉结处流连,容策肌肉紧绷,手上失了分寸,宋予衡腰间立时起了几道乌青印子,他吃痛抽气,眉眼却含了点清浅笑意:“然思。”

他音质偏冷,语调柔下来,尾音勾着点暖,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太一样,容策道:“又弄疼你了?”

宋予衡摇头,顺势靠在他胸膛处平复呼吸:“你怨恨太子殿下吗?”

容策下巴抵着他的发顶:“怨恨谈不上,只是心有不甘。庆安二十一年正月十六,太子府四面楚歌之际,他至死都在保护我,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他枉顾礼法求娶母亲,他程门立雪礼贤下士,他体察民情轻徭薄赋,他仁善治国严于律己,母亲爱他,你仰慕他,百姓敬重他,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他能再强大一点,是不是母亲不必颠沛流离,你也无需步步为营。

人在最无望的时候,总在期望至亲之人的庇护,微末怨怼涉及至亲总会被无限放大,他是我父亲,缺席十几年,亏欠我与母亲良多,我总认为,他应该包容我的不满委屈。”

宋予衡摸到容策手心厚厚的粗茧:“然思,我的老师随月生惊才风逸,除了我,雁回、姚殊、裴琅都曾受教于他,最后他死在了所谓文字狱上,梅圣手也受到牵连,自缢狱中。

彼时科举舞弊民怨而官不咎,对外割地纳贡送质子求和,对内发动政变谋害一国储君,西秦明明风调雨顺却饿殍遍野。

倘若西秦似北晋那般海晏河清,太子殿下肯定是位仁君明主,可西秦不是,它内里腐朽千疮百孔,比内乱重重的南诏还不如,仁善只会成为他的夺命符,太子殿下是很好的人,他已经尽力了。”

容策问:“那你呢?怨恨容氏吗?”

宋予衡笑笑:“单靠那点怨恨不足以让我苦熬数年,我想让顾双程、容承询死,明目张胆杀不了,暗杀还杀不了吗?

你看,除了名声不太好我不是已经成为曾经想要成为的人了吗?西秦百姓安居乐业,茶余饭后或谈论宫闱秘史或抨击宦官朝臣,言论自由,即便战事连着灾情,灾情连着疫症,西秦每个齿轮衔接运行,有条不紊,上行下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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