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许归看见周见素走出办公室，上去撞撞他的肩，引起注意。

对他自然熟的举动周见素略感不适，许归靠的太近，已侵入他的安全距离。

“还好。”

“哇什么叫还好，我看到你在写最后一道题目，你算出来没有？”许归瘸着腿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差不多。”注意到许归的踉跄，周见素放缓脚步，两人并肩行走。

随着距离拉近，教室嘈杂声音也逐渐变多，两人在空架楼梯口分别。走出几步周见素突然叫住许归，见他似乎没听见，又快步走近拉拉他的衣角。

“怎么了？”许归回头。

“学长。”周见素脸色平静，语气自然的对他说：“走教学楼的楼梯比较好。”

“啊。”许归好像有些惊讶于他这么说，片刻后恍然的点点头说到：“确实应该走那边，谢谢你。”

“不过，见素同学，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学长，你就叫我许归吧。”说着话，他弯起眉眼，周见素不懂怎么会有人这样爱笑。

这是下午的午休时间，周见素能看到不少同学在走廊里背书或者晒太阳，马上要入冬，他们难得享受这样的时光，叽叽喳喳的和自己的朋友说着话，就如几周前一般。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也站在阳光下沐浴这一切，融入氛围里。

太阳是如此无私，哪怕不发一语，它都会平等的将温暖分给每个人。

在这一时刻，周见素感到他尽力筑起的防线崩塌开一处裂缝，两人疏远的距离不可阻止的贴近，他的心开始疯狂的警报，他的大脑强制性的让他回忆起诸多糟糕的时刻，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或许应该冷淡的拒绝吗，还是接受？

他不敢冒险。

“抱歉，我觉得还是叫学长礼貌一些。”周见素抿紧嘴唇试图让自己显得坚定。

不到一秒，他身体紧绷，大脑停止思考犹如断线的风筝，不再关注许归的反应，僵硬地走回教室。他不敢想象自己的神态会是怎样的冷漠伤人，原本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许归温没有因他的拒绝变脸，他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害怕踩进陷阱的流浪小狗，因为面前摆放着一根香肠而落荒逃跑。

笑意愈深，他知道没有哪一只快要饿死的小狗能拒绝美味的、递到嘴边的香肠。

大步走回座位，看着面前堆积的书本，周见素趴到桌面装作困顿的样子埋起头，无比沮丧。

他拒绝了热闹充满温暖的走廊，拒绝了人群，拒绝了...太阳。

酸涩七日茶（3）

“早上好，老周，吃饭没？”许归没大没小的话从竞赛班门口传来。除去周见素以外，不大的教室里只有五个人，两个高一，三个高二，众人侧目下，老周一巴掌拍到他头上。

“去，好好坐着。”

许归被这样教训没什么反应，笑嘻嘻坐到周见素身旁的空位上，手里提着吃剩下的小笼包。

教室内的空气因为他的到来好像鲜活一些，老周站在讲台后产生的压迫感无形中被打破，他咳嗽一声，学生们的视线再度集中于黑板。

黑板上是老周给学生准备的入门思路题，让大家初步认知数学竞赛中会有的体系，对有基础的同学来说不算太简单也不算太难，台下众人都或多或少眼熟。

经过简单的讲解，老周让许归发下习题，顺便跟同学们混混眼熟，之后也好带队。

他成了竞赛班的班长。七个人，四个不爱说话的，就许归一个人看起来活泼点。老周公开投票一番，原本觉得会有人反对，谁知道全部归票到许归身上去了，如果是按照成绩第一名应该是周见素，但看他冷冰冰不在意的样子，老周就当他怕麻烦。

“吃早饭了吗？”习题发到后排，许归问周见素。

“嗯。”他神色矜持。其实没吃，周见素不好意思昨天才拒绝对方，今天又蹭他的包子。

“哦...是吗？”边坐下，许归假装认真看题，语带暗示：“好可惜，这几个包子我吃不完只能浪费掉。”

前桌是个圆脸长着雀斑的女生，眼睛上挂着一副厚厚的镜片，听见许归的话回头。

“那我帮你吃吧？”

她的眼神有点羞涩和不好意思，除了有时候帮助其他女生解答题目，她大部分时间就是混在女生群体里当个倾听者，很少和男生说话。这次是通过几天的观察，觉得许归应当是个相当友善开朗的人才敢搭话的。

“好哇，谢谢你，李茜同学。”许归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从记忆里找到她的名字，把放在保温杯旁边的包子递过去。

“还热的。”许归看着她的眼睛说。

两人的手有片刻的碰触，李茜道谢一声回头，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吃着包子，默默的脸红了。

这么近距离的和许归对视她才注意对方的外貌十分优越，深褐色的发下眼睛泛着浅浅的茶色，鼻梁直挺，脸颊带着婴儿肥但丝毫不影响他五官的突出，能想象到脱离青春期之后的秀气模样。

特别是他的眼神，温柔而缱绻。

周见素尽力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习题，但握着笔的手逐渐变紧，内心不断冒出杂音，沉浸于情绪之后，越来越多的是对自己的批判。

周见素，你不是决定和他做朋友免得最后受伤吗，现在怎么又开始懊悔，想要反悔？没有用。

当时的你已经拒绝许归了，今天早上他能问你一句已经是出于礼貌，别把他的客气当真，居然会觉得是专门给你留的，这个想法更是可笑。他很缺你这个朋友吗，这里的大部分人，不，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觉得他很好。

别想了！别想了，他知道自己再度陷入精神内耗，强迫自己冷静。

在外界看来周见素只是看着眼前的题目凝神思考，脸上神色都没变。

教室内陷入长久的安静，风穿过窗边的爬山虎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许归写完眼前的题目，从学习中抽离，偏开脸打量他的同桌。周见素专注时的神色格外真挚，很少有表情流露的他是同学们不敢靠近但私下向往的存在，只是这些他都不知道。

每个人都说他的距离感很强。

逐渐的，周见素注意到许归的视线，他不自觉地在演算纸上画正字，试图等待许归移开眼神，但直到十三个正字，许归都还在毫不掩饰的看着他。

终于他浅浅呼出一口气，看向许归。

“学长，您不用学习吗？”说完他似乎觉得口气太过冷硬，补充一句：“或者说有什么事情...”

对接到许归打量的眼神，他的本就不大的音量逐渐降低，视线降低到对方的领口，手指不自觉地在纸上摩挲两下。

他对面的人终于被回应，收敛表情，用手撑着侧到他耳边小声说：“学弟，今天早上我看到你出宿舍。”

这样近的距离，周见素能闻到许归校服上熟悉的肥皂香，那是学校商店里最便宜的一种，七块钱就能买到两大块，因为便宜所以洗衣服的时候容易留下肥皂染出的蓝色痕迹，但许归身上的校服非常干净整洁。

“你好像没吃早饭啊，所以我多买了点想带到教室问你吃不吃。”

许归脸上是纯良而疑惑的神色，手困扰地捂住下巴。

“你不喜欢吃包子，”片刻后视线游移：“还是，我对你太过热情，造成困扰了？”

此刻，周见素的注意力飘忽的转移到许归的唇上，随着其的一字一句，他的内心感到一阵煎熬，自己为什么要陷入这种境地，明明正常的和学长交流就好啊，像其他人一样。结果现在让许归觉得自己讨厌他，不是的，他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我只是今天不想吃东西，学长没有对我造成困扰，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

说完他开始思索言语是否得体，自我检索确认没有问题，才暗自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