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匪妾(51)

作者:柳成欢

碧玲挠了挠头,“这种,奴婢还真没见到过。”

“不过,如果真有这样的人的话,可能这人是还有一点点善念的吧?或者是苦衷,又或者只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

“那若是这人与那个活下来的人有仇,此举应当是为了什么?”周鸾喃喃地道,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她。

碧玲敲了敲额角思考了一阵子,才道:“那……大概是为了报复吧?亲友姊妹都亡故的时候,最后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不是有句俗话说的嘛,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周鸾叹了口气,语气悠长:“是啊,最后活着的人才是承受最大苦楚的。谁叫她有眼无珠、引狼入室……”

“什么有眼无珠的?”,碧玲实在是不懂,“小姐说的是谁?是与您之前的经历有关吗?”

周鸾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浊气。

“其实,过往的事已经过去了也改变不了,只要把今日过好不就好了?”

“您瞧,我们村子的灾民有了这顿没下顿的,若不是奴婢爹娘拿奴婢换了米面,说不准家中之人哪天就饿死了。”

“就这种有了上顿没下顿,有了今日无明日的,谁还想昨日,谁又想来日?还不是活过一天赚一天,哪个日子都不如今日重要!”

“便是痛苦的活着就不算活了吗?活着没意义就不能活着了吗?若是奴婢之前同村的小姊妹还在世,我相信他们不管如何艰辛都会活着的……”

碧玲越说越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除了悲痛还有愤怒,直至那双颊涨得红得滴血。

周鸾听罢,长叹一声道:“我白长了你几岁,倒是不如你活得通透。”

“小姐,这不是通透,而是无奈。”

“您怕是不知道真正饥饿的滋味,那种马上就要饿死眼前出现走马灯的滋味。真的,那时候奴婢却恨不得就那么睡过去了,若不是奴婢的阿娘叫醒奴婢,奴婢怕是早就睡进黄泉之下了。”

“我们把能吃的都吃了,甚至榆树钱都被人摘没了,树皮也光秃秃的,捱不住腹中饥饿,连家中的草鞋都煮了分着吃还不够的。”

“小姐,奴婢曾记着您问奴婢,恨不恨自家父母,竟然就为了两袋米就把奴婢卖了。您可知道两袋米对于奴婢的家人来说是什么?”

“你知道吗?东隅派过去的钦差装模作样的布了一袋子米粥,人人分食的是米汤。就这般境况,大家都抢红了眼,可您知道那钦差是怎么说我们的吗?”

周鸾喉头一梗,声音微颤道:“怎么说的?”

碧玲讽刺一笑道:“他说,真不知这些个现在算是人还是畜生,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如何能知晓我们的命运?我们活着就没意义吗?没有意义就不配活着吗?!”碧玲几乎嘶喊出声,似乎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说出这些话来。

周鸾看着她红着眼背过身去抹泪,却像是看到了儿时的自己,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愤慨,一样的痛恨这乱世。

可什么时候她心中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似乎一切都从那场灾难开始,身边的一个个至亲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为了活命进了黑虎岭,便是她没做那些烧杀抢掠的勾当,可她却享用着抢掠来的资源和钱财。

若说她没罪,她自己都不认的。她只是不敢想不敢提,只凭着寻殷樱与爹娘的信念吊着,给自己一个苟活于世的理由罢了。

“碧玲,我若说了我的过往,只怕你会鄙夷会歧视。若你还想听……”

碧玲打断她的话,第一次没再自称奴婢,而是“我”。

她说:“小姐,我想听的。”

周鸾长叹一声,将自己的过往,连同与穆寒年的过往一一道尽,只是穆寒年只以“将军”代之,未透露其姓名。

待周鸾忆完最后一字,碧玲却久久未回过神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鸾叹了口气,只暗道了声果然,继而转过身去望着窗子发呆。

半晌后,碧玲的声音却自她身后传来,没有预想的深恶痛绝,也没有震惊过后的故作轻松,反而却是平静地道:“我一直知道小姐不简单,却没想到小姐从前是个山大王。”

“我不是山大王……”确切的说她只是所谓的少当家,顶多算个小山大王?

“噗嗤……”碧玲闻言只怔愣一瞬,便捂住嘴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周鸾哑然,不消一刻,双眉亦舒展开来闷笑出声。

言笑晏晏,相对而站,倒不像了主仆,倒像是阔别已久的故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三年后了,伪外室生活走起。

再次强调本文绝对1v1

第46章 街头巷尾

白驹过隙,转瞬过了三载。

要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而东隅国运历经这三年亦是多了许多变数。

奇的是东隅国日渐衰退的国力竟有了和缓之势,听闻是出了一位年纪轻轻的将才,才三年便接连端了东隅国内好几处为祸多年的匪窝,连那夷人管控的西边故土上最大的匪首都被端了去,又将那从那几处匪窝掳来的民脂民膏全数拿了出来买了几万担粮食,带着将士们直接在饥荒之地支了摊子施粥。

在数以千计的灾民得以回转之际,这位小穆将军的名号也是愈打愈响。

连带着新都对着这位小穆将军也转了口风,从前提及他只道是“护国将军竟出了如此不肖子孙”,到如今绝口不提之前所说,口口声声只道“虎父无犬子”。

风向变幻之快,令人咂舌不已,却也是东隅都城几十年如一日的“人文胜景”。

不过这些似乎都与新都腹地“那条巷子”里的人家无关。

夜一如往常般静谧,墨色没进巷子里将一切掩盖了个干净,连鸟虫声也鲜少听闻,只能浅浅听着些巷尾更夫敲打的几两梆子声。

这巷子里各个人家的门槛都高得吓人,门边的辟邪兽不是狮子便是麒麟的,便是那门上的铺首大多都是鎏金的,瞧着便知这巷子中住着的必定都不是等闲之辈。

偏是巷子把头的那家匾额与其他家不同,横在梁上的匾额只写了“别苑”二字,这字这匾额的用材却好似比别家的简陋些,瞧着那门便让人觉得里间应当不比别家气派的,但纵使“不气派”却也是三进三出的别苑。

如此夜深人静之时,这别苑里却悄悄摸出来两个漆黑的人影,这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地佝偻着身子踮着脚鬼鬼祟祟的,细细看才知不是什么神怪,倒是两个全身裹着黑布的人,细看之下除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其余的一切都被黑色的布料给裹了个干净,只是细看之下那墨色的布料却染得不均匀,有深有浅的像是被墨泼过一样。

只见跟在后头的那个黑影走了几步便拉住前面的,听声音却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只听她忙不迭地哀声劝道:“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却见前面那个黑影转过身来,一双凤眼水波流转之间熠熠生辉,偏生那眉毛上挑带着英气,冲破了那双眼里的风流媚意。

只见她拍着那女郎的手,劝着道:“你且放宽心,此次我都瞧好了,就在这儿翻墙,绝对没人发现咱们。”

“您可得了吧,上次您也是这么说的。”后头那个叹了口气,将围住口鼻的墨色布条摘了,露出圆圆的脸庞,一对杏眼满是委屈的瞧着前面的那个。

细看下后头这位不是碧玲却又是谁?

只见碧玲扯了布条,深呼吸了几口新鲜气儿才缓过气儿来,紧接着问道,“小姐,您这次不会还是拿墨染得布料吧?味儿怎么这么冲?”

前面那位却攥紧面上的黑布,细细放在鼻尖闻了闻,才道:“漆树汁液啊,我怎么没闻出来味儿?”

碧玲见她神色不似作伪,便又不确定地低下头又贴近布料闻了闻,这才发觉出不对来,只听她控诉道:“小姐,绝对是你让我揣的那卤鸭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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