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匪妾(43)
浑身脏污的孩子腿上的伤太过严重,就算是拼了命的跑也只能坚持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且他那似乎也不叫奔跑,而是将那条伤腿拖着,几乎在用另一条腿在地上艰难跳着前行。而跑了这一会儿他又饿了这么久体力流失得极快,眼看着前面的人越跑越远,偏偏此时身后又传来了马蹄声。
小周鸾在前面跑着,但也显然被身后的马蹄声惊到,这才意识到方才一起跑的孩童竟然没跟在她旁边。
她转过身才看到巷口扶着墙捂着胸口深深喘息的孩童,毫不犹豫往回折返扯了他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整个人往前跑。
直到身后的马蹄声再也听不见,两人才停了下来,他们挪到了还算“干净”的巷子里,周鸾再看不到那尸山血海才稍稍松了口气。
平缓了呼吸半晌,她才有模有样地抱拳道:“周鸾。”
那脏兮兮的孩子也有样学样抱拳道:“孟云。”
两人互通了姓名,又学着戏文中的那样互相抱了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怕是此生也就这一遭遇见了。
可就这般分开不到半个小时,两个小人儿又聚到了一处。
只是一个是“押”来的,一个是“绑”来的。
忆到这儿,一切又戛然而止。
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点点细雨坠落其中扰乱了暂时的平静。
周鸾抬起衣袖欲遮那雨水,却觉周遭略暗了暗,她抬起头瞧见一把青面竹伞,那伞柄是湘妃竹的,那竹子上的瘢痕好似沾染了血泪。
周鸾只需凭着那握着伞柄的手便能认出来人是谁,她苦笑了一声只笑自己竟然招惹了这么一匹中山狼。
“周鸾,跟我走吧。”他的声音一如往常一般好听得紧,可是如今这声音听在周鸾耳朵里却无端的寒凉。
他说:“孟云,我不得不杀。”
他说:“周鸾,跟我走,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
周鸾摇了摇头,其实她不需要什么解释,穆寒年做的一切行为,就算换做是她也会同样这般做。
孟云对她这个少当家可谓是忠心耿耿,且在黑虎岭上也算是有些威望的,更关键的是便是被穆寒年端了匪山之后,只要他还活着,也定会重整旗鼓将黑虎岭抢回来。
既然是威胁,又如何留下祸端,还不如直接铲除了去。
周鸾理解他的行为,甚至身处他的位置会与他做的一样,但一开始的阵营就不同,她无法做到原谅也无法真正的理解。
她只知道,一个总角之年就交下的友人,就在刚刚被此人挑翻在地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他与她两个人一开始就各自站在天平的一端,一个是将门后代一个是匪窝义女,中间是不可跨越的沟壑,天生就是敌对的。
可就是真刀真枪的打一场,也总比这样阴谋阳谋的用着好些。
周鸾无法接受一个人如此处心积虑的欺骗她,况且……还是一个她颇有好感的男人。
“跟我走。”穆寒年重复的说着这三个字,伸出右掌递给她,就好似在给她选择的余地一般。
周鸾没看他,甚至不想推开他的手,她怕自己一沾上他的手,胃里就会无端的泛酸呕出来。
“杀了我吧。”周鸾平静地道,“杀了我黑虎岭更没了翻身的可能。”即便是别人想夺回这黑虎岭也没了足够正当的名义。
既然穆寒年将孟云杀了,那樊氏等人怕也难逃此等命运。那最后名正言顺夺回黑虎岭的怕不是只有她周鸾一人了。
他伸出的右掌轻颤了一下,又慢慢收了回去,她听到他说:“周鸾,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周鸾咧开嘴角,想要讽笑他此时此刻的装模作样,可是她连笑的力气都没了,整个脸,或者说整个身子,都如同倒下的沉木一般,木僵僵的无法动弹。
她想站起身,可腿僵得要命,一个趔趄向水面扑去,腰身却被人攥住往后一带,那力量大得惊人,只是那样轻飘飘的一带,周鸾整个人便被带着撞进他怀中,后背被他身上的甲胄硌得生疼,可她却麻木得像是感觉不到这疼。
“周鸾。”他低声喃着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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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孟云(回忆2)
周鸾没听清他后面说的话,整个人便像是陷入了棉花堆里,浑身轻飘飘的却听不见外界任何声响。她此时此刻唯一的感觉就是困,只想躺下睡去,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必理会,就那般睡去……
黑沉沉地倒下,却又莫名梦到了十年前的事儿,这事仍关乎孟云。
这梦就像是有意识地接着她被人打断的回忆继续行进着。
两个小人儿走的方向完全相反,却又被人齐齐牙上了黑虎岭。
小孟云还搞不清楚状况,可那时的周鸾却在见到孟云后便明白过来。
是了,黑虎岭不是寻常的山寨,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明显的空挡让她一个八岁的稚童抓住机会,且一路下山并无半分阻拦顺畅得令人心惊。
这不过是收留她的樊氏刻意为之留下的纰漏罢了,怕是她一路上的所作所为都被人收于眼底,只是她一人毫无所察罢了。
两个孩童被关在一个柴房里,却没有用什么禁锢住他们,除了不能出这个柴房,其余的什么也都可任意活动,甚至还送了四菜一汤放进柴房里任由他们食用。
小周鸾饶有兴趣地瞧了四周围着的柴火垛半晌,便端起放在地上的碗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周鸾竟然吃得那般香甜,小孟云的肚子也忍不住发出来咕噜的声响,可又想起两人的处境,也没了吃这些的心情。
“你怎么还吃得下啊?”孟云说着又抹了一把脸。
他此举本是要将脸上的的黑灰抹去的,可他这双手却在被推进柴房时就沾染上了墙上的柴灰。尤其是他伸手这般往脸上抹,这脸上没干净不说还黑上了几分,甚至在柴房屋顶破露下来的月光下,那张脸竟是黑得发亮。
周鸾吃着饭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一口将菜汤喷了出来,继而拿手指着他那张黑乎乎的脸,随即放肆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孟云被她笑得满面通红,可是脸上太黑都给掩盖住了。
孟云没好气地朝她喊道:“你还有心思笑,咱们都被人关起来了。”
周鸾不管不顾大笑了一场,肚子笑得酸痛才停了下来。
“那又如何?”周鸾说着将一个盛了菜汤的碗递给他,“喏,先喝着,你许久没吃饭了不宜吃那些硬食,便先喝这汤充充饥罢。”
孟云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汤碗,瞧着端碗的那双白净净的手,便悄悄将自个儿的手往背后藏了藏,他此举做的隐秘又小心,像是在藏匿着微小的自尊心。
可与他举动相反的,却是他的态度。
孟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颇为不屑地道:“我比你懂得多,别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我们那村子遭了饥荒后也派发过一次干粮的,虽这场饥荒也死了人,可远远没有发了这次干粮够死得多。”孟云说着便叹了口气,“那时饿了许久,要不是人小力气弱挤到前面去时只剩下些许的残渣,估计那时我便死了。”
“为何?”周鸾放下手中的汤碗,皱着眉头想不通这事,“为何发了救济的干粮反倒死了不少人?”
“因为……都撑死了。”孟云说着,眼神中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许久没吃过饭饥饿中的人哪顾得下别的?自然是能吃多少吃多少。”
“可是饥饿了许久的胃就像是泄了气的馕,本就装不了多少,可人们都饿怕了死命地往肚子里塞,塞了半晌才觉得嗓子干得厉害,又纷纷找去河边喝水。只这一喝水,人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