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42)

作者:游瓷

栗延臻将探报递给他,懒懒道:“夫人自己看看吧,闻修宁让人快马送回的军报,你离京后三日,陛下就让栗安领兵在后,引作后援,以防西羌来犯。”

方棠拿起军报看了看,一愣,“也就是说,那日西羌劫我军粮草时,栗安已率兵到附近不足二十里处,却只是原地驻扎,并未来援?”

栗延臻点头,目光有些凶厉:“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方棠叹了口气,抚了抚他的背:“栗安现在又不肯回皇城,在五里外的白沙口安营扎寨,驻军不前,难道是想探听你这边的动静?”

栗延臻道:“凭他想干什么,还不值得我放在眼里。不过他如今连皇命都敢明着违抗了,若是我这边贸然与西羌开战,他怕是会乘虚而入,下手捞些便宜。”

方棠哼道:“战又不战,退也不退,不如我参他一本,把他赶回去好了。”

栗延臻哈哈一笑,将他搂进怀里揉了几下,说:“夫人这么快就想着替我打抱不平了?二郎真是感动。”

“我身为御史,参奏匡直那是职责所在,怎么就是为你出头了?”方棠傲然道,“你不必多情,我又不是为了你。”

“好好,我家夫人眼里直言上谏、江山社稷才是第一位的,你夫君要往后稍稍,仰头眼巴巴等着雨露。”栗延臻摇了摇头,转回去继续撰写军令,“算了,我也是没这个福分。”

方棠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有些惴惴不安地起身走过去,从身后伏在栗延臻背上,声音软软地唤他:“二郎,二郎,说好今天带我去猎獐子的,你何时忙完?”

栗延臻头也不抬:“本将有军务在身,理应先论国家社稷,再谈一己私情,御史大人还是自便吧。”

方棠气得捶他的后背:“好,那你忙,本御史现在要去写奏折了!”

他说完就翻身要走,被栗延臻一把抓进怀里,不由分说搂着亲下去:“算了,我还是舍不得,做半日的佞臣也不错。”

方棠笑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小兔子一样扑腾。

栗延臻处理完了手边的事,就骑马带他去幽牢关旁的山林里射猎。近日刚停了大雪,山路上全是茫茫一片的纯白,栗延臻缓慢走马看着路上的蹄印,判断着不久之前有什么样的猎物从这里经过,又去了哪里。

“这山中会有猛兽吗?”方棠问道,“若是遇到了怎么办?”

栗延臻道:“山中有些豺狼雪豹之类,不过夫人不必担心,那些猛兽轻易不会伤人,我们只是在山下打猎,只要不误入它们的地盘,也就无事。我待会儿给你打些野鸡烤了吃,再打头鹿做衣裳。”

方棠骑马追上他,跟他一同走在山路上,看边塞的什么都很有趣,比中原那些看腻了的景致要新鲜得多。

“你可去过江南吗?”方棠问他,“我中进士那年随陛下去过一次,江南的园林与山水是天下一绝,那边的人都说得一口吴侬软语,评话和弹词满大街的勾栏都在唱,坐着边喝茶就能听一天,可有意思了。”

栗延臻微笑着听他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说,很是享受。

“等北境安定下来,我们就去吧?”方棠道,“你去过才知道江南的好。”

栗延臻道:“好,我陪你去。”

他一甩马缰绳,纵马往前跑去,方棠紧随其后追着他跑上山路。两人一路冲上蜿蜒的大道,越过溪边,在一座山坡上勒马停下。

栗延臻指着远处茫茫雪原之中的一片山谷,问方棠道:“夫人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吗?”

方棠摇头:“我不知道。”

栗延臻道:“那是缚虬谷,穿过此谷往西百余里,便是西羌丹措部的聚落,他们占据着群山之中偌大的一处绿洲,乃西羌最为水草丰美之地。”

方棠点头:“这么说,幽牢关便是西羌人入中原的第一道关口。”

栗延臻道:“不错,幽牢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利。不过丹措人也是占尽山川地利之便,若是真的集结西羌十六部之力进攻,胜败倒也难说。”

方棠远望着那处与幽牢关遥遥相对的谷口,总觉得那里阴森森的,有股寒气源源不断地朝着关塞涌来。

“西羌各部虽然年年入京岁贡,却都在暗中观望丹措王。若丹措王能破边关、入中原,则其余十五部一呼百应,都会顺势依附。”栗延臻道,“他们早就受不了蜗居荒原山野的日子了,并非没有野心,只是缺少一个带领他们横扫中原的领袖。”

方棠有些担忧道:“我看那沙瓦桑气度不凡,有虎将之风,将来怕是会为我朝大患。”

栗延臻笑了一声,语气间满是不屑:“他是勇猛无双,可我在这里,他就仅仅止步于幽牢关。西羌人马上征战,悍勇无比,在寒冬腊月作战自然也是占尽天时。可惜了,那沙瓦桑生不逢时,如今幽牢关的守将是我,他从未在我手里讨到过半点便宜。”

他这话说得不假,三年来沙瓦桑数次派兵挑衅,都被栗延臻一一击退,寸土都进不得,也难怪西羌人会不惜暗箭偷袭栗延臻。若是栗延臻死了,渠帝手下可用将才如断一臂,西羌人必定能率军破城,顷刻南下。

这也是渠帝一直以来深感无奈的心事,若是拔除栗氏,则渠国四面虎狼环绕,怕是不到半年,就要被鲜卑、西羌等部瓜分蚕食。

栗延臻与沙瓦桑博弈了三年,双方都僵持着,不进不退。那日单骑闯敌营,若是栗延臻真的出了意外,怕是胜负转眼间会被逆转。

方棠听得乐了,对栗延臻说:“少将军这么厉害?”

栗延臻骑马到他身侧,挑眉瞧着他:“御史大人觉得呢?难道我不如那沙瓦桑?”

方棠伸手捏他的脸:“自然是你厉害,于公于私,我都觉得你厉害。”

栗延臻很享受他这坦然的偏爱,抓住他的手指吻了吻,说:“好凉,我们快去打了猎物就回去吧,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午后的射猎满载而归,栗延臻真的给他猎到了獐子、野鸡和野鹿,也给下面的军士们开了开荤,众人欢呼着起灶烤肉吃。

方棠见栗延臻平日里相当宽仁待下,赏罚分明,将军中治理得井井有条,不由得满意,打算回去在渠帝面前美言几句。

方棠打猎回来,觉得有些口渴了,回营后随便找了个营帐,见里面桌上放着一碗清水,便不假思索地端起来喝了两口,抹抹嘴角,觉得这水似乎有点儿甜。

他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三年前在栗府差点被人在红枣茶里下毒害死的事情,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此刻口渴就只想着喝水,也不管这水能不能喝。

方棠刚喝了几口放下,外面就匆匆走来一个军士,对方棠行了一礼:“少夫人。”

“你来这里干什么?”方棠问。

军士答道:“先前有个兰奴说将汤药忘在这边了,说要回来拿,闻将军下令不准他们乱走,就叫属下来替他们拿。”

“什么汤药?”方棠很好奇,他环顾四周,也没看到什么像汤药的东西。

军士指了指他身旁的那碗水:“就是这个,少夫人可没有喝吧?听说这汤药厉害得很,是昆仑兰奴养身助孕的,要是别个寻常男子喝了,那可是要和女子一般怀孕生子的!”

方棠吓得往后踉跄了一步,差点撞到桌子上:“你说什么?”

军士也是一愣,战战兢兢地问:“少夫人不会……不会喝了吧?”

“没有没有!”方棠急忙摆手,“当然没有!你快拿走!”

军士哎了一声,过去端起了药碗:“那属下走了,少夫人快些回去歇着吧。”

方棠跟被抽了魂一样,颤颤巍巍回到帐子里,坐到床上开始担忧。他摸着自己的小腹,忧心忡忡地想着那汤药只喝两口会不会有效力?

昨晚……昨晚栗延臻应该都替他清理干净了,可里面会不会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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