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15)

作者:常百两

韦鹏:恐怕没这么轻松。知府频繁更换,现在的官员,对于您这几位皇子都是高度警惕的。

聂先生:这就需要聂璟来帮忙了。他刚刚抄了自己宰相的家,导致朝廷人人自危,而各地的州府在短期内不会有任何动作,都将观望——应该说是慎之又慎地观望,想看清楚这位皇帝到底在想什么。而他们还在观望的空窗期,我们就可以去你说的那座夹寨,看能不能捞到一些战利品。

韦鹏叹道:两国交锋,各自兵力都在十万以上,我们只有一万人……

聂先生:准备两套服装就好了。这次朕主要想看看两边到底有多大能耐,没打算占领土地。

他想了想,又道,如果浑水摸鱼做得到位,这一趟应该能俘虏几个年轻将官;留下来培养培养,以后也将有大用处。

跟想象的相似,但又跟想象的不同;战场是富有魅力的,战场又是瞬息多变的。

山坳多雾,此时却下起了雨。北国的骑兵在山林之间失去了冲锋的力量,正被单方面地屠戮。但对方的斗志依然是顽强的,不少人弃马而走,砍倒树枝或者灌木,阻挡在山路上。弓箭射完之后便扔石头,雨正将山石上血冲刷出一道一道的红色。

聂先生正在山林之间。一些年轻时候参与战争的记忆正在快速地苏醒,这种不用顾忌身份可以奋力一战的机会非常难得,他当年是皇子,也不曾向身边人透露过自己皇室宗亲的身份,那种滋味非常美妙。

有人从树上猛地跳下,聂先生反射性地抬刀格挡,将这股蛮力卸掉。刀背已经反卷,他倒转刀柄,反扑到对方身上直刺了下去。普通士兵甲胄无法将咽喉也遮盖住,就算是刀柄,也足以击碎喉咙了。

身下的人闭上了眼,咬紧牙关等待死亡的一刻。然而刀柄在风声中陡然停了下来。

听着。骑在他身上的人说道,你们的军队已经完了,但是我很欣赏你。你如果还想活下去,等会可以沿着山泉方向继续上山,那里会有人手持弓箭接应,带你离开。我不属于张君的国家,你更不必担心叛国,因为这座红丹山脉本来不属于这两个国家中的任何一方,我是来取回我自己的东西。

年轻的将官吃惊地张开眼,然而与他低语的人此时已经离开了。

山泉……?

将官看了看身边,十几步外确实有一道泉,但此时已经被血染红。如果沿着它往上走,未偿不会遇到新的敌人。

但也比等死要好。年轻的将官挣扎着起身,捡起地上已经卷刃的刀。

他击溃了几个人?

大约是十个。这十个里面若是有四个优秀的将官能成功离开,进入自己麾下,那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杀戮的兴奋逐渐淡去之后,疲倦开始重新占据他的身体。张君的军队也不再继续追击残兵败将,正一股一股收拢着自己的士兵。

聂先生看了眼自己左臂。刚才没有注意,格挡的时候砍在手臂甲胄上,臂骨怕是有轻微的裂伤,此时正隐隐作痛。他当前仍是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这时候索性省一些力气,坐上军队的车马,以一个得胜战役的一份子回张君军队的军营休息。

到了夜晚士兵松懈,他有大把的机会再离开与韦鹏等人回合。

当晚,士兵们心情亢奋,每人都得到了一碗米,于是更加欢呼起来。有哨兵前来通报,说皇帝正在附近,打算来慰劳得胜的将士。

暂时还没有人发现聂先生不属于这个军营。聂先生则心中一凛,立刻躲到了队伍更后面。

来的正是张君。不愧是皇帝,更不愧是得胜之军的皇帝,仪仗壮观,声势威严,虽然天仍在落雨,但那种明黄的刺目光泽是熠熠生辉的。

众人哗啦一声跪了下去。聂先生也跪了下去,他心底暗骂了一声,心头窝火,却不得不忍耐。忍得快到极限了,终于听到有人说免礼,所有人重新站了起来。

他也松了口气,抬起头,发现张君正凝视着这个方向。

张君身边的军官上前道,陛下,天色已晚,您该回了。……

张君低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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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子时,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止,但天仍然阴沉,月色晦暗。

聂先生悄悄走到营寨栅栏下的阴影里。战事虽然告捷,代价也不小,士兵们此时的兴奋逐渐消退,高台瞭望塔里仍能见到灯光,但人影并没有频繁走动,显然里面的人也累了。

看来张君的部队并没有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迅速成长为一只劲旅。聂先生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防守并没有想象中的严谨。张君本人被迫来到前线督战,应该也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他的部队在战役初期便不择手段,花费大量力气在山上提前布置了陷阱,甚至牺牲了一支作为诱饵的先遣队,才使得北国的骑兵追入山中,眼睁睁看着骑兵追杀先遣队,在血流成河之后,才慎重地派出另一支队伍迅速切断骑兵和后续部队的联系。

这场战役之后,很快就会迎来北国的报复性攻击。现在还看不出张君想怎么应对,但他应该也已经想到了这层;今夜皇帝亲自前来慰劳将士们,除了鼓舞士气之外,应该也是要与他麾下的将官明确思路。

他明确他的,我走我的。聂先生傍晚时分已经沿着营寨看了一遍,此时深夜,他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找打了相对一处低矮的栅栏。外面地势凹陷,雨后应该积水严重,于是这栅栏附近并没有派人防守,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张君应该不至于能从整个军营里察觉到他的存在,但之前对视的那一眼仍是令人不安的。

聂先生退后了几步,跃上了栅栏。栅栏尖刺之间仍能落脚,他上去之后便用尚未受伤的右手支撑身体,往下望了一眼。

然后就看见有人在栅栏外再次迎上了他的视线,并从坐了良久的石头上施施然站起来,在栅栏下方张开了怀抱。

聂先生:……

张君:您不想下来吗?

聂先生:……你往后退几步。

张君从善如流,后退,等聂先生跳下来之后,他从刚才自己坐的那块石头上拿起了一个包裹,道:您的手臂似乎是受了伤,我从军医那要了些伤药,也拿了一套新的衣服。

聂先生冷笑道:陛下恩情如山,真是令人惶恐。

张君笑了笑,道:一想到您今日曾作为帝君的士兵浴血奋战,朕身为被您守卫的帝君,实在是感动极了。

聂先生:感动到深更半夜在军营外一个人坐着?陛下真是好兴致啊。士兵擅离军营,当以军法处置,不知道陛下打算把您的这位士兵枭首还是车裂?

张君:打算让这位士兵离开。

他将那包裹放在聂先生手中,笑道:朕交代了将官不准声张,您从这儿向北,沿山路步行,一个时辰内便能离开军营范围。山脚还有被废弃的猎人小屋,若是累了,在那休息休息,第二日继续走,很快能到安全的地界。

他又道:这包裹里还有些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东西。

聂先生:……

聂先生:既然如此,你不可派人跟在我身后。

张君:那是自然。军营守卫已经领命休息,您这会离开,正是个机会。

聂先生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年轻的帝王竟然真的没有跟在他身后,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离开,月色下俊秀而雅致,笑容也是雅致温和的,如同画中的人物。

聂先生不愿再看下去。既然张君肯让他走,他自然要走。于是他转身快步离开。

雨后山路泥泞,他走了不知道多久,似乎是一个时辰,又像是好几个时辰,只感觉腿越来越沉重,手臂则越来越刺痛。在云层再次遮挡月色之前,他终于走到了山脚,茂密的树影之间,影影绰绰的,确实有个废弃破损的木屋。

聂先生走了过去,疲倦地推了推门,木门吱呀一声向里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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