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贪娇(48)

作者:漠北大雁

河畔风大,吹得他深色衣袍鼓鼓的,那金边皂靴上乖顺趴着的麒麟凶悍地吐着獠牙。

他凝视着漆黑天际的目光微寒。

“不,他恨我。”

苏吟儿的心尖狠狠一颤。

她徐徐起身,极小心地避开湿滑的小石子,张开纤弱的双臂,从身后环住陆满庭,环住他精瘦的腰身,环住他孤寂的心。

她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默默地拥着他,陪他站在寒风凌厉的河畔,陪他听呼啸而过的北风。

陆满庭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

他斜勾着唇角,蚀骨的回忆和恨意刹那间沉寂。他覆上环在腰间的小手儿,迷恋地抚摸。

“吟儿,你小时候也是这般抱我的。”

苏吟儿用小脸蛋蹭他,软软道:“陆哥哥那个时候也是一个人么?”

陆满庭苦涩的笑僵在唇侧,半晌后,回身拥住她,揉了揉她的头顶。

天边忽地传来子夜的钟声。

辞旧岁、迎新年,不知不觉竟又过了一年。

两人同时一怔,望向彼此。

明日是大年初一,按照惯例,众臣需得随天子参拜、迎喜神、后宫妃嫔拜见长者等,繁杂事务颇多,陆满庭和苏吟儿都不会闲着。

陆满庭揽住苏吟儿单薄的肩膀。

“夜深了,吟儿早些回去歇息。”

苏吟儿一愣,急急抓住陆满庭的手:“陆哥哥......你这就走了么?”

陆满庭笑了,甚是细心地同她讲解明日她该注意的事项,还说明日一大早会给她送红包,该疼她的,他都没有忘。

苏吟儿却抓着他的手不放,执拗地重复。

“吟儿不是这个意思。”

昏暗的月光下,苏吟儿扬起娇好的芙蓉面,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水润的眸子凄凄流转,红艳艳的唇儿微微张开。

明明是软糯的祈怜,却让人有一种想要撕裂的冲动。

他意犹未尽地摩挲她的唇,似在回忆方才他咬过的滋味。他眸色深深,直直地望进她秋水般的眸子里,试探着问她。

“吟儿可是在留我?”

苏吟儿想了想,低下头:“陆哥哥,我晚上......一个人,害怕。”

陆满庭眸光微暗。

他勾起她小巧的下巴,饶有兴致地左右瞧了瞧,似在证明什么。

终于,他看到他想看的了。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拼命地往心口揉,似要揉进他的生命里,揉得她骨头都快碎了。

“吟儿,四年了。”

四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开口留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需要他。

他在她眼底看到了惊惧。

惊惧好。

惊惧让她需要他,惊惧让她依靠他。

她只能依靠他。

苏吟儿被他搂得快要窒息了。

她怯生生地推他,他适才松了些力道,性I感的薄唇贴着她的耳畔,强势又灼热的气息是少有的宠溺。

“乖,我今晚有事,他也不会找你。”

“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老皇帝得了如此大礼,够得折腾,怕是一连几日也不会寻吟儿的麻烦。教训了老东西,陆满庭还要去做一件正事。

*

安国君府,地下监牢。

监牢终年不见阳光,浓浓的血腥味混着烂泥的腐朽味,充斥在沉闷的空气中。

最底下一层,靠近入口处的几间囚房里,铁钩穿过被锁之人的手腕和脚腕,将他们牢牢地钉在厚厚的墙壁上。

凌乱的头发遮住他们愤恨的双眼,没死,还吊着一口气,却是生不如死。

他们旁边的囚房空着,连着空了两间,再往里走,最尽头的囚房里关着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被锁在铁柱上,浑身血淋淋的,无一处完好的肌肤,只能从他犀利的眼神里,依稀辨认出他年轻时的狠辣。

陆满庭踩着泥泞悠闲地走进,手里随意把玩着三颗玉核桃。他甚是可惜地抚过隔壁空着的囚房石砖,敲了敲。

“原本这一间是为了右都御史准备的,不过他被我鞭打成了肉泥,无福和你做同伴了。”

刑部尚书惊恐地抬头,后颈上的铁钩一紧,扯得他钻心地疼。

他被抓进来已有数日,可他过得不知时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有在疼痛的时候才是暂时清醒的。

而这一切,都拜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所赐!

他比地狱的罗刹还要冷血,比蛇蝎子还要狠毒!

刑部尚书唾道:“要杀要剐随意,给我来个痛快!为何这般折磨我们?”

陆满庭抬眸,黑沉的眸底是骇人的狠辣。他步步逼近,行至刑部尚书跟前,一脚踩在对方的伤口上,狠狠地碾压。

“痛快?你配吗?”

陆满庭笑地阴寒,似想起了不堪的往事。仇恨让他俊朗的面目扭曲,让他滚动的喉间全是嗜血的疯意。

刑部尚书吐了一口血,愤恨道:“就算,就算是为了沈家,你也,你也不至于如此待我!”

“当然不至于,”陆满庭松开脚下的可怜人,抬手指向靠近门边关着的那三人,嘲讽道,“不若我告诉你,他们的名字。”

刑部尚书颤抖地厉害。

当陆满庭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怔住了。

十五年前的那起惨案、那起大火,是他们七人共同谋划的。那些兄弟的名字,连同他的名字一起,刻进了尘封的往事里、刻进了生命的骨子里。

他不安地整理着思绪,忽地想起什么,猛然大惊。

“你你你......你没死?!”

陆满庭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他唇侧勾着瘆人的弧度,拿出一张泛黄的牛皮纸。

这张牛皮纸很旧了,四边被磨得不成样子,应是有不少的年头,却折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

他就着昏暗的烛火,一笔一划,在最后一个名字上打了个×。

“等着,汪正卿很快会来陪你。”

*

这一夜,苏吟儿瑟缩在景阳宫的墙角,用一张狐裘紧紧地裹住自己。

她想着晚宴上老皇帝砍杀太子的种种、想着老皇帝用逗鸟棒勾她的下巴、想着金鞭下被磨成的肉泥,害怕地睡不着,睁眼到天明。

第30章 初一

深冬的天还寒得很, 簌簌冷风吹得景阳宫屋檐下的冰沟子乱晃,可无论怎么晃,冰沟子挂着的红色纸鸢就是落不下来。

那红色纸鸢是苏吟儿前几日心血来潮用纸糊的, 不知怎地被风吹到了外头。

侍女洋桃唤来两个小太监, 搭了张不高的木梯子,颤颤巍巍地用竹竿捅那冰沟子。

檐下的小宫女在扫地, 将昨晚未燃尽的红色炮竹齐齐扫到不显眼的角落里,待到初三过了, 才能正儿八经地打扫。

远处的廊下立着一个白色少年, 嘴里衔着半根狗尾巴草,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小太监们瞧。

洋桃看不过去了:“金少, 您倒是搭把手呀!”

金少剑眉一挑:“安国君让我来给婶婶送礼, 可没让我多管闲事。”

话虽如此,他一个纵身飞到屋檐下, 轻轻松松取了纸鸢递给洋桃:“你也不去催一催?这都快巳时了,小婶婶还没起呢?”

“急什么?大年初一睡得饱,有福有财身子好呢!”

洋桃不紧不慢地往内殿走, 恰好遇见清秋端着洗漱的铜盆出来,往里瞧了一眼,看向金少, “去吧去吧!”

内殿,苏吟儿懒懒地趴在贵妃榻上,怀里抱着一只绘着祥云图案的暖手炉。房间里点着安神香,袅袅香气从金鼎上徐徐升起,氤氲了她卷翘的长睫。

许是昨夜没睡好, 她有些头疼, 单手撑着莹润的下颌, 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见着金少过来,她垂下宽大的袖摆,理了理面前的衣襟。

金少命人将一排红木箱放下。

红木箱沉甸甸的,封口处分别用红色的喜纸贴上,寓意着平安顺遂、吉祥如意,满满当当的,全是明晃晃的金子。

“怎么样,小婶婶,咱陆叔大方吧?”

苏吟儿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没别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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