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首辅他火葬场了(57)
找到白婉时,他早已没了素日的温雅淡然,声音都在发抖。“住手!”
看到小黄门还押着白婉,忍不住又道。“住手。”
他近乎失了态,奔到白婉近前。白婉被人扔在宫道上,鬓发散乱颜色凋萎,他看到她这副模样,心慌得很厉害。
白婉没想到他会来救她。从前遇到问题,她总是被他放弃的那个。
她不禁失措地理了理自己的乱发,企图掩饰自己的恐惧与狼狈。
陆松节想上前护着她,可他顾忌颇多,最终还是克制住冲动,不再瞧她,只温声问旁人发生了什么。
很快,陆松节便领着她到了紫宸殿。白婉还是第一次看到在官邸之外,朝堂之内的陆松节,和在她面前完全不同的陆松节。更谦卑、恭顺、滴水不漏,好似背脊上担着千钧,掩盖了他所有锋芒与意气。
上官氏不太理解他为何要替白婉求情,陆松节只深跪道:“皇上失言,盖因臣这做师保的失职,若太后降责,应当先责罚臣。白婉曾是臣内子,不该为臣之责枉送性命。”
上官氏和旁人一样,以为白婉是他的弃子。可他这么说,分明是在维护白婉。他推行新法令处处受阻,如此轻易献出自己的软肋,势必惹来无穷后患。
可他都恳切求情到这般地步,上官氏焉能不保白婉?
赵恒指尖不安地摩挲着椅子扶手,自始至终不敢看白婉。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的无心之言会带来如此可怕的后果。他不该随心所欲,更不该畅所欲言。
上官氏沉默良久,终是免了白婉死罪。把白婉撵出去后,又留下陆松节。
白婉不知他们要说什么,无非是朝中事,她想了想,便在宫外等陆松节。
一个多时辰后,陆松节才从宫里出来。
没想到白婉还在,他眸光微动。
在宫里碍着礼节,他不敢碰她,此刻却用眼神示意,让她跟他走。他在前,她在后,走了很久,走到个寂静的胡同口。
陆松节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了,忽而拉着她的手拐进胡同。就在白婉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回身抱住她。
他不知道,原来刚才他那么害怕。害怕自己没有碰到这件事,夜里在小宅等不到她,害怕再也见不到她。
“婉儿,离开教坊司吧。”他的手用力揉摁她瘦削的背脊,恨不能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齿关都因恐惧而打颤,“离开那儿,回到我身边。”
他低低哀求。
第42章 决定
陆松节的衣料很滑, 有种冰凉的触感。他抱白婉这样紧,躯体的温度透过衣料,如火灼烧她的肌肤。他的力气比她总是大的, 如网收拢着她, 越缠,他们之间的缝隙越小。
白婉听到他的心跳, 清晰有力,似鼓点挑动人的思绪。
她久居深闺,不能深切体会到来自朝堂的高压。可今天她才发现,原来内廷波诡云谲, 贵人们视他们命如草芥, 动辄打死。就算是陆松节,在为她开脱时,满身傲骨也折了一半。
白婉不免感伤,指尖也缓慢地, 难得地沿着陆松节的腰窝向上,轻摁了摁。她能感觉到他纤薄衣料背后的起伏, 那是他在诏狱留下的印记。他现今在她面前,总是衣冠体面,她也不知那些伤痕是否异常狰狞, 不知他在看到那些创伤时,心情究竟如何。
她偶然想起在陆松节,在皇甫冲之前, 大靖朝历任首辅的传说。
他们鲜有善终。
最惨的, 是被人弹劾勾结边将图谋叛国, 被拖到菜市口执以极刑。铡刀碾过他的腰身, 不会即刻死亡, 得等他忍足了苦痛,等他骨肉断尽,血流满地,才缓慢咽气。
其实都是子虚乌有的罪,只是彼时敬宗畏惧鞑子,不敢开战,对方主战,被敬宗怀疑别有居心。巍巍皇权,就是把悬在大靖朝权臣头上,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
白婉想到这些,心绪愈发乱。她应该为自己突然生出的恻隐之心,为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忧吗?陆松节应当比她更懂得仕途的险恶,她有什么立场怜悯他。
她唯一感激的,是他冒着风险救了她。她还在筹谋脱离他的桎梏,可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对她伸出援手。
原来他也会救她,而不是每次都为了私利放弃她。
白婉没有立刻回应他的哀求,她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思考她与陆松节的关系,以及他们重新在一起的可能。
好在,陆松节只呢喃了会,未逼迫她马上答复。他在能真实感觉到她的存在后,从她身上得到了慰藉。她还在这里,在他面前,他就能得到这一刻的安心。她没有像从前那样推开他,也让他感到欣喜。
陆松节叫了辆马车送她回小宅,他自己乘着轿辇,又去找了个相熟的京营卫军千户。
陆松节知道,自己公然在清流面前袒护白婉,必然会被有心人看见。他希望对方能帮她暗中看顾白婉,若小宅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那些反对他推行新法令的人,眼底冒着森森绿光,在暗处盯着他,从今以后,也会盯着白婉。
他每每思及,便从骨子里生发出寒意。这是他现在唯一想把白婉推远的理由,可他并不舍得,这样纠结的想法拉扯着他,让他心口阵疼。
*
这天,掌印黄玠破天荒请陆松节与徐太安喝酒。
他手里攥着司礼监,旗下有诸多依附他生存的小黄门,为得到他的庇护,明里暗里没少送东西。他虽是个喜欢行善的直宦,但私底下贪墨奢靡,人所共知。
司礼监秉笔叶瑛前儿也来寻过陆松节,恳请他不要那么仔细地清算他老家那边的庄田,陆松节径直回绝了。黄玠认为他与陆松节同乘一船,陆松节理应给他行个方便,不要断他财路。
他们这些内宦强行收买侵占民田的风气由来已久,具体从何时开始已不好追溯,乃至侵占的原因也不好追溯,仿佛是理所当然的规矩。
黄玠享受奢靡,哪看得见那些被他侵吞耕地之民的苦痛?他只知道,陆松节这么做,他从前可以用银票烧火煨茶,现在喝口碧螺春也得瞻前顾后。
陆松节对他笑笑,同样拒绝了他的请求。
陆松节既已经开始推行新法,自然不能让人抓住他的错处,说他两面三刀。好在他从前爱惜名声如穿羽衣,纵然有人想戳他脊梁骨,也没有证据。
黄玠的笑陡转阴,眼神恨恨,拂袖而去。
“既然陆大人如此不卖奴婢面子,往后出了什么事,可别说奴婢不帮您。”
陆松节没有说话,算是回应了。
他捻着手中酒盏,杯中酒已饮尽,眸色深深,看不出多少情绪。徐太安素来潇洒散漫,此刻脸色也不见得多好。
“唉,唉。”徐太安叹了声,“道是官场不如意,情场不得意,松节啊松节,你我还没怎么的,都快成孤家寡人了。”
“我倒该感谢你。”陆松节森笑了下,“感谢你攥着我的罪证,逼我走这样一条路。”
“话不能这么说,松节,你难道没有一点想这么做吗?你看看,你现在可谓雷霆手腕,油盐不进,难怪老师当初如此器重你,没有你的魄力,我一个人做不来。”
陆松节盯着酒盏,并不领他奉承的情。
“最好你已经把我当初写给岳丈的信销毁了,不然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会的,会的。”徐太安应承道,“我吏部还得仰仗你不是。”
吏部的日子自是不好过,大靖朝冗官现象严重,吏员做事怠惰,徐太安推行的条例,相当于让一个喜欢赖床的人,天天五更起处理案牍,抑或是让一个本来游手好闲的人,忽然丢了铁饭碗。
且大靖朝官员俸禄微薄,贪墨成风。陆松节铁血手腕,贪者若被查处,会牵连近亲三族,致使他们即便登科及第,亦不得入职。且不说连坐之法会致使多少人才流失,便是把在任的拽下去,也无法马上找到替补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