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首辅他火葬场了(40)
他略带坏笑,叫白婉明白,他又在耍她。白婉登时头大,原本闲适的心情,在此刻变得焦灼焦虑。柳相打量她片刻,忽而起身绕到她身后,从后环着她,指尖轻带她的指尖,教她如何弹奏。
他温热气息落在她头顶,让她不太自在:“师父,我……”
柳相便冷肃道:“婉儿,专心于琴。”
白婉忙敛息凝神,不敢不听。
柳相虽是长辈,却只比白婉大十几岁。且他生得清雅,身姿挺秀,远远看去,与白婉格外相衬。
落在陆松节眼底,却似清水里掉进一粒沙,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这几日他似着了魔,休沐结束,值日后也过来。一直待到寒塘阁上烛火熄灭,才黯然回府。
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像见不得人似的,偏偏那感情缠着他,让他无法疏解。
*
戌时,教坊司内仍灯火惶惶,柳相从六和斋出来,正要回寝屋。宫婢在前为他掌灯,行到假山附近,忽然发现她们的主人不见了。
在晦暗的角落,柳相身后忽然蹿出一只手,虎口紧扼住他的后颈,往墙边狠狠一撞。他甚至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听到这年轻的郎君用极尽低沉的嗓音问他:“柳司乐,不知你和婉儿……这样多久了?”
陆松节先前以为,白婉口中的心上人是男人,但他忽然发现,白婉从没说过,那人年纪多大,是一个男人,还是半个……柳相挣扎,便被他更凶狠地钳住脖子,甚至一脚踩在他腘窝上,迫使他跪下。
“回答我。”
他的口吻,有常年居于高位,才浸出的极致傲慢与轻蔑。
柳相不禁怒极,斥道:“你个混账东西,怎能如此扭曲我们师徒的关系!”
不加掩饰的厌恶他的指控,可见是清白的。陆松节不免松了力道。若是他怀疑错了,反倒是件喜事。发现柳相又要起身,陆松节薄唇挑起,扬手一劈,径直劈晕了他。
随即,陆松节眸光恢复清润,细致地整理了衣襟,离开了现场。
他到了寒塘阁下,等远处的舞姬们结伴而归,便近前诚恳地邀萧素馨一会。虽隔着傩面具,萧素馨也能听出他的声音。
“陆大人怎么亲自来了?”萧素馨与他行至人少处,左顾右盼,确定无人看见,才问道。
陆松节却摘下面具,眸色温润,清浅笑道:“你知我如今身份,既不便出入教坊司,又不好见婉儿。可我牵挂她,想起她旧日离府时,只带了两件单衣。我今备下许多东西,想让萧姑娘代为转送……别叫她知晓是我送的,免她扔了。”
他这话说得可怜,好似把手直接伸进萧素馨的心口,揉了一把。她忍不住道:“大人尽管吩咐,别的交给我吧。”
陆松节忙言谢,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萧姑娘能帮我。教坊司鱼龙混杂,纨绔子弟甚多,婉儿貌美心善,我惶恐她被人欺侮,一直想让她搬走。她却觉得我惺惺作态,不肯应我。萧姑娘能否帮我撒个慌,只道那宅舍是你私购的,让她住进去。这样,萧姑娘不必时时看顾她,我也能私下与她相见。”
萧素馨亦为此头疼,她已习惯和各色人虚与委蛇,但白婉清高,很容易被人盯上。陆松节如此煞费苦心,她岂能不帮。
萧素馨不禁道:“大人勿忧,你若想与婉儿诉衷肠,我怎会不帮呢?”
“那便多谢了。”陆松节作揖道。
萧素馨是受不得他大礼的,赧道:“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你为我兄妹二人筹谋,为婉儿着想,我能帮你,亦是我的福气。”
萧素馨眸光盈盈看着他,少顷,忽然又道:“大人,您牵挂婉儿,也不该总苦着自己,多多珍重才是。”
陆松节不知她为何这么说,笑笑不答,只与她商量起让白婉迁居的事。陆松节的继父严璟喜欢金屋藏娇,周氏与王氏都管不了他,陆松节可以。稍给点脸色,严璟就给他匀了个一进一出的小宅,与严氏酒楼隔着两条街,道边遍植老槐,幽邃僻静,鲜有人扰。
白婉并不清楚陆松节的家底,即便住进去,也不会知道那是陆氏的宅子。
陆松节有宅子的钥匙,以后可以随时找她。他想,这样她就离不开他的掌心了。
*
北地早晚天气不同,日头大时格外热,日落后又格外冷。
白婉练完琴,甫一出门就被冻得嗓子发痒。夜里下了小雨,芸佩撑伞来接她,见她下意识地搓手心,便笑着告诉她,萧素馨给她置备了不少新衣裳。
萧素馨不曾给她量过身,但那些衣裳裁剪得宜,仿佛定制者熟悉她身子的每一寸大小,以至于白婉穿上,总感觉被一双无形的手环着,被一双眼在暗中窥伺。她没有深思,这种玄而又玄,没有影子的事,实在走不到她心底。
萧素馨还送了她许多物什,诸如点心、钗环、胭脂膏子……白婉一时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从前是她做姐姐的照拂妹妹,现在反过来被她照顾。以至于萧素馨建议她住到教坊司外,得个清净,白婉亦欣然应允。
白婉近来练琴练得周身酸疼,又为搬家的事忙了阵子,一时兼顾不上找陆松节商量到官衙核准放妻书的事,拖着拖着,独奏的日子就到了。
已近子夜,白婉还在六和斋为献艺一事练习着,柳相也没有休息,如严师慈父,毫无倦意指点她。
白婉为自己的不开窍而头疼,见柳相额前的伤口未愈,还挑灯陪她,更是愧疚。柳相前阵子不知为何在教坊司内昏迷,但次日他就恢复如常,或许是内有隐疾。他什么都不说,白婉只得更卖力地练琴。
白婉是个极有责任心的人,亦信守诺言。倘若他真的有隐疾,才着急传承技艺,她没能学会他的功法,让他抱憾终身,她会难过一辈子的。
次间,宫婢绿玉正在整理书卷,忽听一旁的红莺唤她。
“何事?”
红莺瞥了眼白婉的方向,低声道:“咱们比她来得早,在司乐手底下做了这么久,司乐也没收咱们做徒弟。当时杨姑娘亦巴巴求司乐求了三日,司乐也没收她。怎么偏偏看上婉儿了?”
杨姑娘是当朝次辅杨修杨大人的掌珠杨思盈,早在柳相被净身前便仰慕他的风采,可惜柳相不喜她。
白婉是突然来的教坊司,红莺看不出她的特别之处,但这些日子见她与柳相朝夕相对,心中难免不快。绿玉得过白婉的帮助,笑她别想些有的没的,连什么是八宝琴都不知,哪有习琴的灵根,快干活去。红莺瘪瘪嘴,并不服气。
她负责给白婉准备独奏的裙子,是仿旧制所裁的一套上衫下裙,桃红色碎金对襟短衫,掐银丝素色下裙,其间全靠一条绦带系着。她只需在给白婉穿衣时,给她打个活结,她弹完琴起身,衣裙便会散开。众目睽睽下衣衫不整,她这良家子以后就颜面无存了,兴许得一头撞死。
听说她以前还是尚书夫人,不知那尚书闻得此事,会如何看待她。
红莺阴阴地暗笑。
这天,教坊司外的胡同车水马龙,人挤挤挨挨,几乎无处落脚。大家都知道,柳相先生柳司乐要表演琴艺,他曾是江南古琴第一,被敬宗盛赞琴中仙人,自然想一听为快。陆松节本没此雅兴,可他值日结束,仍戴着傩面具来了。
他隐在纨绔宗亲之中,和那些下等客人一道站着,仅能遥遥抬头窥见远处高台。他很好奇,白婉的师父有何本领,能让她甘心侍奉。
他今日本要接从江淮快马加鞭回到盛京的萧于鹄,为这场演艺,把事情交给属下办了。他常提拔将才,萧于鹄也仅是他觉得埋没了会可惜的其中一个。见或不见,并不要紧。
俄而,高台上落下月白的帷幔,一个倩影袅娜而出,如半遮面的美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大家不禁好奇,柳相是个阉人,怎会有如此曼妙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