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大猫在年代文报恩(66)
草甸子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看着平整,实际上高低起伏,不知道哪个凹处是危险的沼泽。
谢温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眯着眼睛,扫视着四周。
突然,他听见身后的声音,“你还真敢来啊。”
谢温时猛地转头,看见十几米外,背着手站在那里的李建文。
他脊背微微佝偻着,脸颊凹陷下去,配上乌青的眼眶,哪还像是几个月刚来时的那个大城市青年。
如今的他,怨气几乎泼天。
他阴沉地盯着谢温时,嘴角勾起瘆人的弧度,声音也哑得厉害,像是粗糙的沙粒磨过。
“谢温时,如今你很得意吧?”
谢温时面向着他,神态平静,“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说话时,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李建文的背后,寻找有没有申宁的痕迹。
李建文嗤笑一声,“白天在公社上班,端的是好干部,晚上,又和漂亮姑娘私会,这还不得意?”
他慢慢悠悠说完,语气一变,陡然凌厉起来。
“连着这么多天晚上,你进人家家门,是不是快活似神仙啊?”
谢温时不听他的污言秽语,冷声问道:“申宁呢?”
李建文自顾自说着话,“你们倒是把我害得好苦啊,住牛棚,挑大粪,连王成心那个贱人都去讨好别人了!”
他怒瞪着谢温时,满是血丝的眼像将要裂开的毒蛇。
“可你们呢?!”
“你们风风光光,谁都捧着!都是沪市来的知青,你凭什么!”
他越说越激动,像是要把这几个月的不忿通通发泄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说我的!说我蠢,说我坏,真可笑啊!”
“明明就是你们乱搞男女关系!是你们!”
“去公社工作的应该是我,被捧着的应该是我!你们都该死!”
李建文大喊着,怨毒的眼神盯着谢温时,恨不得把眼前人的脑袋撕碎,吃进肚子里。
谢温时恍若未闻,这些话,激起不了任何他的感触。
他再一次重复自己的问题:“申宁呢?”
李建文死死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却忽地笑了。
他仰头哈哈大笑,再低头时,眼角都笑出了泪,他随手一抹,语气得意,“怎么,你想见她啊?”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小片黑色沼泽,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她就在那里面呢,你自己跳下去找吧。”
他压低声音,像是疯子的呓语,“你不知道,她死之前,还一直叫你的名字呢……”
谢温时眉心狠狠一跳,他知道李建文的话不可信,可这话却还是无法避免地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那片沼泽——如果她真在那里呢?
他神情冰冷,不发一言,一直观察他脸色的李建文却高兴起来。
他真的疯了。
他呵呵笑着,朝谢温时招手,低声引诱,“你不是想见她吗?来啊,你快过来。”
谢温时冷眼看着他不动。
“十个你也打不过申宁,说吧,你引我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李建文冷笑起来,“你对她倒是很有信心。”
他的确怕申宁发现被调虎离山后赶过来,冷哼一声,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手心里,赫然是一块白色的布料。
乍一看,是女孩子穿的小衣服。
他呵呵笑道:“你说,我要是拿它说你们两个搞破鞋,大队的人会相信吗?”
不等谢温时回答,他便恶狠狠说完了后半句话。
“就算不信,你们俩的名声也臭了!”
李建文得意地斜眼看着谢温时,“别说公社的工作,到时候,你说不准要因为流氓罪蹲局子去!”
他期待着谢温时露出惊慌畏惧的神色,没想到,他淡淡看着他,露出了嘲讽笑容。
“李建文,凡事讲究证据,空口无凭,我是不是还能说你通敌卖国?”
谢温时缓缓走近他,声音清楚得像鼓,一下下敲打在李建文的脑袋上。
“比方你利用边境,和别国传递消息。”
“你在大队搞乱子,只为了搅浑附近的水,弄得人心惶惶你好传递消息。”
“你所说的一切话,都是为了破坏人民团结所编的谎言。”
李建文神色大变,怒吼道:“你胡说!”
处于心里对通敌罪名的本能惧怕,他慌了下,反驳道:“你别想诬赖我!倒是你和申宁,肯定是在搞破鞋!”
“龌龊的人眼里只能看见龌龊的东西,”谢温时冷笑一声,一贯伪装的温柔尽数收敛。
他咄咄逼人,一声声一句句,把本就在崩溃底线的李建文逼疯。
“你恶毒又愚蠢,追求宋雪洁不能便想害她,连路过的狗都要踢你两脚。”
“你这样的人,就像臭水沟里的老鼠,腐败恶臭。”
“除了背地里耍一些卑鄙又无用的手段,李建文,你还会什么?”
他已经站到李建文面前,俯视着他的头顶,那眼神,活像看一只不该存在的一切肮脏臭虫。
李建文肩膀颤抖,几乎压抑不住要崩溃,“你胡说!”
“别再自欺欺人了,”谢温时微笑起来。
他近乎怜悯地微笑着,眼睛低垂,声音轻柔却刺骨,一字一顿:“你就是一只臭虫,懂吗?”
“你胡说!”李建文大吼一声,拼了命地推搡他。
他用力抬手,想掐住谢温时的脖子,手指乱舞,只胡乱地在他脸上划了几道红印。
谢温时早有防备,他侧头避开李建文的手,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白色布料。
东西到手,他悬在胸口的大石骤然落下。
松了口气,谢温时不愿再和李建文纠缠,用力甩开他的手,把他狠狠摁在了地上。
脏污的湿润的地面很凉,泥水流进李建文的口鼻,他死死咬住了牙。
手臂被折到背后,断了一样剧痛,他不吭声。
谢温时冷眼俯视着他,扫了圈广袤的草甸子,手下力道不自觉加重。
他死在这里,会有人知道吗?
李建文的头几乎被摁进泥里,他惊恐地睁大眼,用力挣扎着,想说话,却吃了一嘴的泥。
头上的力道陡然松开。
谢温时并不想把自己赔在李建文这样的人身上,他冷冷收手,打算找个机会把他解决。
他站起身,便准备先回大队。
没想到,没走出两步,脚踝上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力道。
他听见李建文嘶哑的吼声,“你去死吧!”
天旋地转,谢温时脚步不稳,踉跄后退两步,脚下的土地忽然一软。
湿湿软软的土地像海绵,一踩下去就塌了,他来不及反应,人已经陷下去半个身子。
李建文从地上爬起来,浑身上下都是淤泥,眼眶通红地盯着他。
他咧着嘴笑道:“去死,去死,都去死吧!”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谢温时,踉踉跄跄往草甸子外跑去。
谢温时的两条腿完全被沼泽淹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把腿往上抽——毫无用处。
他一动,身下的淤泥反而吸力更大,把他往里吞噬,他皱着眉尝试片刻,反而陷得更深。
天色黑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太阳就完全落了下去。
黑漆漆一片的沼泽地里,谢温时手脚冰凉,觉得淤泥下的手脚都失去了知觉。
其实并没过几分钟。
淤泥渐渐淹没到他的胸口,谢温时胸口发闷,已经有些难以呼吸。
他努力地喘息着,可肺里的空气依旧被沉重的淤泥挤压。
他几乎绝望下来。
他的脑袋里开始走马灯,爷爷、母亲、谢家老宅……即将缺氧前,先前十九年的记忆飞速在大脑中放映,最后,落在了一双清明纯澈的琥珀色猫眼上。
他要是死了,那只猫会哭吧。
谢温时缓缓闭上眼,在淤泥彻底淹没胸口前,听到了不远处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