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都异妖录(9)
夜深人静,头颅在村子里穿梭,透过窗口,挨家挨户地找。
那双怨毒的眼睛,流着血,瞄来瞄去,终于在一户人家里,找到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那胖妇人与丈夫躺在床上,鼾声如雷,睡得像个猪。
乔箬眯了眯眼睛,盯着她的肚子:「袁晋珩,你可千万别死,你要长命百岁,等我投胎回来。」
头颅飞过窗子,朝着孕妇圆滚滚的肚子,化作一阵黑烟,一缕缕地钻了进去。
十月怀胎正辛苦,哪知腹中是妖魔。
妇人睡得正香,肚子疼了下,同时做了个梦,梦到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粉雕玉琢地冲她笑。
可是下一秒,女孩脸色乌青,尖牙利齿,冲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第2节 飞头将军
1
我叫王知秋,我收了一只飞头獠子入册。
从那以后,我心情不佳,一个月没有开店,在家里躺了尸。
我睡得昏昏沉沉,听到有人在身边哭丧,凄凄惨惨。
「我滴个姑奶奶啊,你睁开眼看一看,瞧一瞧,你还有什么没安排好……」
那人还伸出手试探我的鼻息。
我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
「别爱我,没结果,除非你能活过我。」
张大头喜极而泣:「我活你个鬼,你个糟老婆子坏得很。」
他说:「姑奶奶,我以为你要睡到我老死。」
我说:「你放心,到那天我一定醒来给你送终。」
张大头咬牙道:「最后一只妖不入册,你敢睡?」
我伸出两根手指:「是两只。」
「飞头獠子收了,不是只剩一只魈了吗,怎么还有一只妖?」
「异妖录一百零七种妖,柳公说要凑个双数,大笔一挥加了个名字。」
「......这么随便的吗?」
「对,老头子不讲武德。」
「最后一只妖叫什么?」
「连姜。」
我说完这个名字,总觉脸上有点凉,张大头跳了起来:「卧槽,卧槽!你哭了。」
我瞪了他一眼:「我没哭,我沙眼了而已。」
张大头难得地没拆穿我,坐在了我旁边:「姑奶奶,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胤都公主钟离婳?」
「谁告诉你的?」
「猜的。」
「你以后少看我的笔记,尊重个人隐私。」
「……我不看那些东西,怎么帮你捉妖。」
「说得也是。」
张大头是个追根究底的人:「你当时跟胤都的大祭司慕容昭有婚约,但是又看上了他的徒弟连姜,然后你们俩苟且,给慕容戴了绿帽子,慕容一怒之下把连姜给投河喂鱼了,连姜变成了妖,你为了还能见到他,揣着异妖册活到现在......」
我勒住了他的脖子:「你死于话多。」
从那以后,张大头就跟得了魔障一样,天天在我面前开发脑洞,什么样的剧情都被他想出来了,有一次居然说:「慕容昭是不是不行,所以你看上了连姜......」
我的脸黑了:「你最近是不是很闲?」
「是啊,古玩店没生意,每天就想听点八卦。」
「你想不想知道飞头獠子的情史?」
「想。」
他有些兴奋,凑到我面前:「那个獠子后来怎么了?」
我带他去了孽镜台,调到了彘子的频道,一脚将他踹了进去。
然后抓了把瓜子,通过镜台追剧。
……
十里杏花村。
是孟彘子出生的地方。
村子从前是个废村,很多年前这里住着一群吃人的妖怪——落头氏。
但是那也只是传闻,毕竟没有人亲眼看到过。
杏花村是个很美的地方,青山绿水,篱笆绿萝,村口还有一棵歪脖子杏树。
躲避战乱的逃荒者,满心欢喜地住了下来,彘子的爹娘便是如此。
他今年十岁,家里有三个姐姐,都是容貌清秀的姑娘家。
家里很穷,但爹娘和姐姐们都很疼他,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省下一口吃食喂饱了他。
彘子本就样貌端正,又因衣食无忧,面色红润,是村里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
村口那棵歪脖子杏树,是他平时最爱玩耍的地方。
不知何时,杏树下出现一个光着脚的小女孩,女孩大约跟他同岁,长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极是漂亮。
女孩说她叫阿乔,是从很远的山霞村来的。
山霞村很穷,而且人吃人,她的爹娘就被人吃了,她一个人逃了出来,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彘子从家里拿了一块饼给她,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仍是不相信:「人怎么会吃人呢?我不信。」
「真的,田里有蝗虫,吃光了庄稼,我们就只好吃蝗虫,蝗虫汁是绿色的,苦得很,咽不下去,而且吃啊吃啊吃出了瘟疫,到处都是死人,饿得受不了了,就有人吃死人。」
阿乔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饼,噎得难受:「死人不好吃,还传染瘟疫,他们就把主意打到活人身上了,先是吃小孩,易子而食,小孩吃光了就吃大人。」
彘子目瞪口呆,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还好,还好我们这儿没有闹蝗虫。」
「那可不一定。」
阿乔眯着眼睛看他,眼中含笑,意味深长:「蝗虫会飞的,指不定明天就飞来了。」
一语成谶。
蝗虫真的飞来了杏花村,铺天盖地,遮天蔽日,像一群妖魔鬼怪,吃光了地里所有的庄稼,卷得地面渣都不剩,荒芜一片。
哭天喊地,但日子总要过,勒紧了裤腰带,但凡能吃的东西都往嘴里送,连村口的杏花树都无法避免,树皮都被剥光,秃秃的,像一具骸骨。
阿乔离开了,走的时候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彘子,你要小心点,很快就会人吃人了,他们会先吃小孩子的。」
「你,你胡说!」
「我不会骗你的。」
阿乔歪着脑袋,一脸担忧:「你给过我一个饼,所以我好心提醒你,说不定你爹娘已经磨好了刀,准备对你们下手了。」
「你胡说!你胡说!」
彘子陷入了恐慌,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可到了家门口,脚已经开始发抖,不敢进去了。
「彘子,愣着干吗?快进来。」
面黄肌瘦的二姐姐拉着他进了屋子,简陋的桌子上,有一碗寡淡的映得出人影的米汤。
二姐对他道:「爹娘和大姐一起翻山去挖野菜了,但愿明天能有野菜糊糊吃。」
彘子喝完了米汤,松了口气。
第二天醒来,是在一阵浓郁肉香中馋醒的,鞋子也没来得及穿,跑到外屋,看到的是桌子上一盆烧肉。
娘亲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挖到野菜,但是我们猎了一头鹿。」
那段时间,一日三餐,餐餐有肉汤,顿顿有烧鹿肉……彘子依依不舍地喝完了肉汤,舔了舔碗底,放在桌子上。
只是,大姐不见了,爹娘说送她去城里的林老爷家当丫鬟去了。
彘子有些想她。
过了一段时间,鹿肉吃完了,一家人又陷入了饥饿之中,喝了几日的清汤寡水,爹娘带着二姐上山打猎了。
当晚,他们又有了肉吃,但是二姐不见了。
爹娘说送她去找大姐了。
吃饱喝足的时候,彘子跑到村子口的杏树下,躺着打了个盹,梦到了阿乔,阿乔张着嘴巴,一脸惊慌地告诉他:「彘子,彘子,下一个轮到你三姐了,你三姐过后,就轮到你了。」
轮到什么?去林老爷家当个书童吗?
「彘子,你回头看看,杏花村成了什么模样?」
彘子从梦中惊醒,回头看了看,篱笆绿萝的小村子不见了,处处焦土,房屋倒塌,野火蔓延。
路边面黄肌瘦的村里人,三五成群,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喉咙深深地咽下口水。
彘子惊慌失措,飞快地跑回了家,屋门一推开,冷不丁地被溅了一脸血。
躺在地上的是三姐,瞪着大大的眼睛,身上几个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