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春娇(72)

作者:馒头泥

况且她身子骨,本来就不是很好。

只是宁子韫还准备往下说的话,在宁妍旎转过脸来,看到她那双落了泪的红杏眸时,宁子韫瞬息就说不下去了。

她说着,“半年。”

她的脸上向来对他是不遮不掩的直白神色,此时她泛在雪腮上的泪,更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他比那汤药还毒上几分。

明明是憎恨他的神色,但宁子韫却对她这份不藏不掖的坦荡喜恨交织,她总能这样,真真切切地让他一直看着她的爱恨。

而她,在他身上只有恨。她的爱,给的都是那些微不足道的旁人。

宁子韫沉了半响,在宁妍旎面染紧张,以为他想反悔时,宁子韫才缓缓躺回榻上,挨在她身侧卧着。

他轻嗯了一声,语气平平地说了句,“明日我不碰你。”

他本来是知道她不能承受的更多了。今日她本就未恢复好,偏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心焦。

榻上因为折腾而炙热的温度,此时因着宁子韫诡谲的这句话而慢慢静冷下来。

良久之后,宁妍旎才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

她抓着罗衾试图平息下自己胸腔想泛出的轻嘲,“宁子韫,你可真像一个刚餍足饱腹的人,挥手说着自己不食下一餐。”

她这话说得嫌恶,却又是无可指摘,宁子韫不再言语,只安静地躺在她身旁。

宁妍旎却是真的很疲乏,切身实在的心神俱疲。不再去揣测宁子韫的任何意思,见他连水都没传进殿来,宁妍旎侧过身,背对着他,便沉沉昏睡了过去。

翌日,宁妍旎到了晌午才缓缓醒转。

殿内直窗的窗幔还没宫人前来打开,但日华还是透过浅玉色的窗幔,打过鲛绡烟罗帐,落在榻间。

沉香榻上又换了一榻的宝罗褥衾,榻边的宫灯不知何时就已经熄了,此时只留下温软的余烬静静地卧在灯盘底里。

榻边椿台之上,又不知何时,放着那金丝雀色小瓷瓶。难熬的不堪思忆刹那又泛了起来,想起那人的掌腹,宁妍旎在榻上抓着罗衾,仓惶得不敢动作。

这么一会的滞住,直到卢嬷嬷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宁妍旎才缓过神来。

卢嬷嬷先是端了杯温参茶给宁妍旎。

天光未亮时,她就奉命进来帮宁妍旎仔细地清拭了身子,重新换了身干净的里衣。但两个时辰过去,此时宁妍旎的额间和身子又落满了虚汗。

发了汗,更易病着。还好殿内的炭火一直也有宫人看着,不敢让它熄了。

卢嬷嬷打湿了帕子,拧干了些,便轻手轻脚地上前伺候着。

那方帕子一一拭过宁妍旎的颈侧和心口的那些暗红残痕,昭昭在目的疼楚,宁妍旎也只轻垂着眸,没有一声的疼吭出给她听。

卢嬷嬷手下的动作不由地放得更轻了些。

宁妍旎是怕这些当宫人的她们为难。

卢嬷嬷这些日子看得清楚,她们本就是奉着主子的命。但是宁妍旎不是,她本可以拗着,不让她们这些宫人好做,但她没有。

卢嬷嬷因着岁数有些浊了的眸光温和了些,她看着宁妍旎,口里念叨着,“好孩子,不疼的,不疼的。”

没有其他人在,宁妍旎的鼻尖一下子又红了,她在此刻,才难得不是她们口中的长公主。

“陛下让老奴劝下长公主,让长公主少服那避子汤药了。”卢嬷嬷轻叹着。

宁子韫本来是让卢嬷嬷暗自劝着,能不喝就不喝。但卢嬷嬷还是跟宁妍旎明说,那是宁子韫的意思。

现在宁子韫和宁妍旎的关系,就算毫无血缘关系,但在言官儒生和百家士族之前,仍然是入了皇室玉牒,做不得假的皇兄皇妹关系。

宁子韫在朝上强行以朝政为重,压住了言官进谏纳妃立后之言。背地里,他却迫着自己皇妹在他身_下承_欢。

若是宁妍旎真有了他的骨肉,那这层关系破了开,对谁都不好。让宁妍旎服下避子汤药,是对彼此都再稳妥不过的决定了。

但现在,宁子韫对着卢嬷嬷说的那意思,在卢嬷嬷这数十年察言观色的眼力来看,除了担心宁妍旎的身子,她也想不出有更多的可能了。

“长公主,身子要紧。”卢嬷嬷的话就说劝到了这里。

宁妍旎抓着罗衾的手早已凉到透骨,她没想明白宁子韫还要怎么磋磨她,但是她的坚持不会动摇,“卢嬷嬷,我知你是为我好。”

“但是卢嬷嬷你若是真心想为我好,还是把那汤药端上来罢。若是没这汤药,他日,我若真发生了这不幸事,那我怕也会就此失了依存在世的心。”

这话说得严重,宁妍旎似还无所觉的无所顾忌。

卢嬷嬷忙急着想去止住宁妍旎的话,这话卢嬷嬷现在听见了,自然就当没听见。

但是若真传到了宁子韫耳中,这般的蔑视皇室血脉,还不知道宁妍旎又要受多少折磨。

但宁妍旎的眸光是无比的坚韧,毫不在意宁子韫的什么恩宠还是罚处。

看着卢嬷嬷只得扼腕喟叹,“罢了,罢了,长公主只当老奴未说过这话。椿台上那药膏,是陛下今日留下的,说长公主自个取用便是。”

卢嬷嬷转身出了殿门,准备又去熬端那盅黑稠浓苦的汤药。

望着那金丝雀色的瓷药瓶,宁妍旎脸色便是阵青阵白。

宁子韫倒是想明白了,放过了他自己。想起昨夜在榻间,他自己肆意地痛快了,便口口声声说着今日不碰她。

怕是今夜他踏进殿门,就会开始反悔他昨夜说过的这话。

宁妍旎艰涩地往榻边椿台上挪了下身子,抬手拿过那瓶药膏。

今日的白日过得特别艰难漫长,因为宁妍旎浑身都觉骨软无力,就连宫人扶着,她的身子也已经下不来榻了。

她轻吸了气缓着,强忍着卧在榻间。

然后宁妍旎让卢嬷嬷去承禧宫,取来了余还景的那本岁时记。她刚开始拿到的时候,以为这本岁时记与她殿中的一模一样。

但其实翻开,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余还景在上面用小篆写了些标注上去。

比如郴汝州的那山路迎神,岁时记撰写的时候,那条山路还是通的。现在因着时过景迁,山路被堵了之后,迎神便改道成了在山路旁的水路。

他把迎神的趣事迁改都写得详详细细,可以想象,这些地方余还景应该都是去过的。因为亲眼所见,亲身所临,所以他才能写得这么详实有趣。

她看着余还景的这些批注,蹙着的眉也跟着扬了开。宁妍旎让候着随侍的宫人端来了笔墨,在余还景落下的小篆旁也落下了她的字。

她要标记一下,这个地方,日后她也要自己亲自过去看看。

这一日,饶是没别的事可做,宁妍旎也觉得这时间变得好打发了些。连着御和殿上的膳食,她都顺着卢嬷嬷的意,多用了一些。

但太阳总会西沉,余晖落下,黑沉的阴影幕布就拉了开来。殿内的一物一器,甚至是殿内的熏香氤着的空气,都开始让她倍觉窒息。

其实宁妍旎已经极是疲累,若是在往日,在她承禧宫,宁妍旎肯定早就歇下了。

但现在,宁妍旎只要一想到宁子韫要回到这个殿,沉覆在她身上,她便开始遍体生寒。

他那个无耻之徒在榻间随口说的这话,除了让她在信与不信之中反复煎熬,然后继续担惊受怕,就没别的善意在了。

宁妍旎小心地收好了那本岁时记,提着心神,紧紧地盯着那扇阖着的沉重殿门。

作者有话说:

◉ 第五十四章

这个时辰, 夜早已深了,就连窗外的花木都好像已经完全睡去,一片寂静无声。

言德殿之中, 书案上摆的那盏松油灯已经烧到了灯花。右手边那一大沓的折子已经阅批完,由专人又收了下去。

宁子韫起身, 抬手又取了了一卷书册坐回书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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