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97)
有云清澜这突如其来的一托,二人被箭矢打乱的步伐重又合整,其间配合默契竟好似一人,灵巧漂亮地完成一波抵挡,紧接着继续向前冲去。
“再放箭!再放箭!”众目睽睽下姚荣远只觉自己好像被这两人给耍了,眼见云秦二人就要突到铁骑营面前,他又是一声高叫,一边策马急追一边命铁骑营高举铁盾长-枪将二人拦下。
再度冲到前面的秦朝楚在此时又是一跃。
这一跃并不高,远远看去也就堪堪跟骑在马上的铁骑营手中盾牌高度持平,若是以这般高度冲向铁骑营,只怕秦朝楚当即就会撞上铁盾头破血流。
莫不是黔驴技穷了?
诧异间只见秦朝楚跃至空中,身子却不急着向前,而是在空中不疾不徐地调整出一个向上俯冲的姿势,继而缓缓下落。
其后紧跟的云清澜也在这时动了。她脚下加快,在秦朝楚即将落地前冲到其身下,紧接着双手举到空中与秦朝楚的手握在一处。
手掌被人包裹,云清澜心下经不住又是一突,她微微抿唇,粗粗按下心间思绪,紧接着错开手,细腻掌心转而贴上秦朝楚结实的小臂。
秦朝楚露在空中的小臂肤色白皙线条分明,其手臂筋脉隆起,云清澜的手贴上其臂上肌肤,指尖划过就觉其下肌肉瞬间层层收紧。
云清澜的手最终停在秦朝楚手肘处,紧接着两只手以一个奇异的角度一推一拉。
这一推一拉彻底调转秦朝楚的身体方向朝向半空,推拉间更是将各处力道都收束至一处,电光石火间秦朝楚脚尖亦在地上一点,几股合力下其速度骤然加快,一跃再度跳至半空,朝着不远处铁骑营中的一人疾冲而去。
“把他给我射下来!”
秦朝楚跃至高处,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姚荣远此时也已察觉出这二人的意图,当即命弓箭手全数瞄准半空中的秦朝楚。
霎时数箭齐发,看着那道映在箭雨下不疾不徐的素白人影,云清澜整颗心都不由得随之揪紧。
秦朝楚跃至高空无处借力,周身空无一物更活脱是个靶子,乱箭袭来他不闪不避,只手持短匕,蒙头朝着铁骑营的方向冲去。
噗——
噗——
紧接着就是两道利箭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
眼看被利箭洞穿肩头,可秦朝楚自己却仿佛无知无觉似的,利箭入体也只让他在空中迟滞片刻,继而从天而降单膝曲起,抬脚就将铁骑营间的一人从马上踢了下去。
这一踢瞬间在铁骑营中破开个口子。
“上来!”秦朝楚横落马上,掉转马头冲着云清澜大喝一声伸出手。
云清澜也在这时冲到铁骑营前,铁骑营将士见状急欲合围,秦朝楚就单手拿着先前被他踢下马去的兵士手中长-枪斜斜一扫。
长-枪在身前划出个半圆,也给云清澜争出分秒之机。
就着秦朝楚的手翻身上马,云清澜勒紧缰绳,紧接着厉喝一声:“驾——!”
二人一马破开重围扬长而去。
“姚将军!他们跑了!”争斗突围只发生在刹那,待黄显觉回过神来,就只看见两道渐隐于夜色的背影,忍不住大叫道。
“黄大人急什么。”姚荣远站在原地,看着云清澜秦朝楚二人遁逃的方向,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继而两眼微眯。
刚才那贼人的招式,看着可是眼熟的很呢。
中元街上二人一马疾驰而过,奔逃间云清澜忽地感觉肩上一沉。
是秦朝楚的身子软软压了过来。
“五皇子!”想起秦朝楚身上中的那两箭,云清澜心下一突,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侧过脸低声唤他,可等了半天,却始终听不到身后人动静。
秦朝楚住在城北,从这里过去还要一段距离,若是生出动静再引来禁军,只怕又会引起诸多麻烦。
眼下不知秦朝楚伤势如何,云清澜沉思片刻,随即咬咬牙,带着秦朝楚朝另一侧跑去。
待云清澜将秦朝楚放在云府西院的床榻上时,秦朝楚已然是不省人事。
他肩头左腿处各中一箭,一身新做的素锦云纹的长衫早也被血染得殷红,云清澜粗粗看了看,腿上那箭伤看着不深,只是肩膀却几乎被那利箭洞穿。
看着秦朝楚眨眼间就血色尽失的面颊,云清澜无意识地抿抿唇——其实他没必要为她如此拼命。
他是稷元太子,就算跟着她夜闯户部,被人捉去最多也只会引来朝中一片不轻不重的声讨,即便被人怀疑心思不纯,但如今两国议和,难道陛下还能真将他如何?
更何况户部贪贿只是武朝内政,他这个稷元太子就算掺合进来,也影响不了什么。
最多就是她的身份被人揭穿,女扮男装的欺君大罪,朝野哗然,按律当斩。
云清澜敛下眉。
她生在兄长的影子里,二十年都学着去做另一个人,祖父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如今的她终于一如祖父所期待的那样派上用场。
乱箭射来的那一瞬,她也想过若是被射中会怎样。
活着,她是云青风,死了,她会不会变回云清澜?
云清澜站在床边沉默片刻,须臾间不知乱七八糟地想了些什么,倏尔她回过神来,又急忙在房中四下翻找一番,不多时就找出自己先前放在房中的药箱来。
所幸她后来虽不住西院,但房中的东西却都被柳莺飞纹丝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云清澜小心翼翼地将秦朝楚衣襟半解,那被利箭洞穿的血淋淋的肩膀就赫然映在她眼中。云清澜在那血肉模糊的肩上定定凝了片刻,随即掏出一块绢帕。
她俯在秦朝楚肩头,细细擦着其肩上血迹,离得近了,秦朝楚身上的清冽气息就混着浓浓血腥味涌进鼻腔,叫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可还未来得及上药,院中就忽然响起一道焦急的喊声。
“少爷,少爷!”是柳莺飞身边的兰铃循着房中火光找了过来,“您怎么在这里?可叫奴婢好找!”
“什么事?”云清澜停下手缓问出声,这才发觉方才替秦朝楚一番擦拭间竟连鼻尖都沁出汗珠。
“老爷找您。”兰铃站在门外顿了顿,“听说是禁军的姚将军来了,正在堂前叫着要见您。”
云清澜捏着绢帕的手紧了紧。
兰铃又道:“老爷让您马上过去。”
云清澜迟疑片刻,扭头看了眼床上昏睡的人影,终是低低应了一声。
待云清澜换了衣服来到堂前时,正听姚荣远在与云杉争闹不休。
“柱国将军,云将军夜闯户部,还偷了户部账册,此事是不是你授意的?”姚荣远凑到云杉面前,阴测问道。
“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云杉背过手,半转过身子不愿意理会他,“这几日我孙儿都在家中闭门不出,何时去了户部?”
“既没去户部,那为何本将前来拜访云将军却避而不见?”姚荣远冷哼一声,“莫不是心虚?或者急着给相携的贼人拔箭疗伤?还是说——他云青风根本就还没回来!”
问到最后,姚荣远语气笃定,似是已拿准了云清澜此刻不在府中一般。
姚荣远聒噪野蛮,如今又小人得志,云杉素来看不上此人,眼见其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他冷哼一声,背过脸不愿理会。
“姚将军说,我方才去了何处?”
堂中陷入沉默,站在屋外的云清澜就适时出声,她揉着眼睛走进堂中,在二人前站定,看样子像是刚睡醒一般。
看着突然从屋外走进的云清澜,姚荣远一愣,先是上下打量一番其衣着,才冷声笑道:“云将军换衣服的动作倒是快,难怪能潜到户部偷走账册!”
“姚将军亲自来见,在下不换身衣服穿得体面些,难道还要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云清澜眉头微皱,仿佛听不懂似地,“还是说姚将军习惯如此待客?”
此言一出,当即引得姚荣远面上青红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