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90)

作者:月熊熊

那时的吕莲生也还只是个小小的四品官,是以季鸿儒骂他,他也只能诺着脑袋应。

可架不住李玄臻待见此人。

吕莲生步步高升,季鸿儒自是觉出不妙,可谁都没想到,他竟会生出另立新朝的心思。

季鸿儒此人名声在外,朝中处处是他的拥趸,是以登高一呼间竟也真的有几分揭竿而起的意思,再加上与稷元国君秦雄里应外合,当年黍米之变若不是被平圣公主无意中发现了印有季字玉玺的诏书,武朝只怕在一十四年就要被改朝换代。

此事一出,李玄臻不得不血洗朝堂。

可此事牵连之数实在太大,若尽数诛杀,只怕京都流的血一年都洗不净,是以李玄臻权衡良久,才选择将其流放豫州。

至于后来又为何会流落衡芜山——或许是怕他们东山再起,李玄臻终究还是不放心。

如此一番,终究是大伤了武朝元气,朝中光是被因此革职的官员就足有半数,以至于武朝后面几十人都人才空虚。

这件事在武昭一十四年前后沸沸扬扬地闹了一年,而李玄臻也在这件事里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帝王才能,其杀伐果断,更是将朝中大权悉数握于手中。可到了最后,却仍旧有一件悬而未决之事:那枚刻着季字的玉玺,始终不见下落。

季氏玉玺一日不见,帝王之心便一日难安。

为了找这枚玉玺,李玄臻派人在季家宅院里掘地三尺却依旧一无所获,最终将其列为京都禁地。

而云家也因为这件事而遭受重创。

云杉与季鸿儒同为两朝元老,两家关系本就密切,武昭一十四年前后则联系的更是频繁,季鸿儒几乎每隔三天就会来府上登门拜访。

云杉倒是一心想着武朝皇室,但他心虽忠,却又不能挖出来给李玄臻看,季鸿儒自知策反不了云杉,前来拜访时也只口不提谋逆的事,只在李玄臻面前做出一副云季两家同气连枝的样子,叫李玄臻疑心,离间这君臣二人。

此事云杉一开始被蒙在鼓里,待后面回过神来时却早已引得武帝猜疑。若非如此,云杉后面也不至于用带着五子亲赴战场的方式来表忠心,在伐稷之战里将稷元打得那样狠,也将自己的五个儿子悉数葬送。

说到这里,云清澜忽然想起之前在衡芜山中时,季知方分明已经在十丈天坑中全擒龙虎军,却又偏偏放了她一条生路,甚至还因此导致云清澜得以救龙虎军逃出生天。

那时的云清澜虽陷在幻境中,却也隐约听到季知方说,是我们欠你们云家的。

原来说的是这个。

作者有话说:

今天周一,明天例行请假一天~

第72章 月下陈情

后来季家叛乱虽被顺利平定, 可谁能想到将自己一手扶上皇位的丞相竟也会生出反心,此事给李玄臻带来的打击太大,更动摇了其对朝中其他大臣的信任。

李玄臻因此肃清朝野, 更是令朝中上下人心惶惶,生怕哪天反贼的帽子就被扣在自己头上, 又接连闹了几年, 季家的事最终成了武昭皇帝乃至整个武朝的不可说。

“季家的事, 别人提不得, 我云家,更提不得。”说到最后云杉嗓音沙哑,冷硬的面庞染上哀色, 如垂老北雁萧瑟悲凉。

帝王多疑, 有季家谋逆在前,李玄臻对掌有兵权的云家只会更加忌惮。云家自太-祖皇帝起便为武朝开疆扩土, 云杉更是横刀立马替李家皇室征战四十多年,可到了最后, 竟还是要用五个儿子的性命,才堪堪保住这百年将门。

云清澜眉目低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朝中动荡,云家身居高位难免会被裹挟其中, 可伐稷之战后,原本偌大的云府如今空旷的就只剩他们四人, 虽说战场本就是风云变幻世事难料, 可当年云杉若是肯留一子在府中,云家后面这二十年也不至于过的如此寒凉。

如此一番, 真的值得吗?

没有人回答她, 祖孙二人相对无言, 世间亦不是事事都有答案。

默了片刻,云杉又道:“如今你已知季家旧事,日后吕莲生若要借此再生事端,你多加提防便是。此外诏狱那群人——”

云杉顿了顿,眉间染上一丝厉色:“过了二十年还是这么冥顽不化,当年被季鸿儒弄得五迷三道,面都没见过就要誓死追随,如今再找上慧敏皇后又能安什么好心?”

云杉冷哼一声:“下次你再见他们,莫要多说,直接拿了便是!”

窗边弦月低垂,云杉站起身,似是有些乏了,他一边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向卧房,一边淡声叮嘱:“听闻你娘最近身子不好,那这几日你就好好呆在府中陪陪你娘,避避风头,也平一平心里那股子躁意。”

是禁足的意思,云清澜诺应一声,被吕莲生盯上,祖父想护她,也确然不想让她再去沾季家的事,索性给个由头,让她在府中呆几天。

云清澜退出去,又将房门掩紧,如今进了三月,夜里终于不再像前些时日那般寒凉,她走得慢了些,任由夜风灌进身体,本是该更加清醒,心中却是一团乱麻。

“廿年圜土饮冰泪,太苍啼血一杜鹃。”

史策凄厉的声音在云清澜耳边响起:“以我残躯谏轩辕!”

她看着眼前被月色拉得细长的影子,这样的人,真的会对武朝生出反心吗?

云清澜想不清楚,路上只有她一人踱踱的脚步声。

云家仆人本就少,此刻也大多睡下了,回廊中稀稀拉拉地挂着几盏灯笼,将原本被银光铺陈的云家宅院点出几处斑驳光圈,云清澜在曲折回廊中转出身子,却忽然在廊道尽头看见一个模糊虚影。

她脚步顿了顿,许是看错了吧。

这样想着,云清澜继续抬脚朝前走,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等待着那虚影不知何时就会消散。

可越往近处,那虚影却越凝实,站在廊道尽头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当同她呆滞的目光对上就薄唇轻启,发出蛊惑人心的缱绻魔音:

“云小姐。”

她看清楚了,那人站在灯影中,长身玉立地冲她微笑,眼里盈着比月色更动人的细碎柔光。

云清澜神色怔然,久久不说一句话,秦朝楚看在眼里,拢在袖中的手就无意识地捏紧了些。

中元街市上他始终默默注意着云清澜的动静。

可街市人来人往,他不知怎地一扭头,就突然不见了那抹纤薄的身影。本以为是被人流挡住了,可后来他又寻了些借口站在那里等了片刻,却依旧没见云清澜跟上来。

满目人潮,却没有他要等的人。秦朝楚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推拒了这突如其来的要求。

他满心焦躁,却不曾发现自己那颗在武朝卧薪尝胆了数十年的心,如今竟连这区区一刻都沉不住气。

“云小姐。”

秦朝楚又喊了一声,带出几许小心。

“五皇子。”

云清澜终于低低回应了,仿佛如梦初醒似的,她顿了顿:“五皇子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秦朝楚顿了顿,似是有些不自在。

他也跟着抬头看了眼月色。

月色清白,分明地照出那些无所遁形的心思,他沉默片刻:“今日街市,在下对正阳公主并无一丝男女之意。”

从来都淡漠疏冷,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脱下外壳,他语气认真,神色笃定,忙不迭地在心上人面前露出一颗少年般的,手足无措的心。

“五皇子不用与青风说这些,”云清澜揉了揉略有些发胀的额头,“五皇子与公主早有婚约,日后两国和睦,还要仰仗皇子公主。”

她也是认真在同他说的。

“在下先前就同云小姐说过,此番来朝,并不会和亲。”秦朝楚声音沉稳,叫人几乎听不出其下掩藏的急切。

“那么五皇子,是来覆灭武朝的吗?”云清澜的声音紧接着秦朝楚话落处响起,想起季家与稷元谋逆之事,云清澜神色平静,瞳仁沉黑如幽潭,径直看进秦朝楚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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