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26)
担此重任,他先是担忧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马儿,在马儿柔顺的鬃毛上轻抚片刻,继而抬起头,眼中是不容置喙的坚定:“将军您放心,我一定能跳过去!”
赵骞关亲自给这名兵士系上绳索,系好后又不放心地紧了又紧。
“结实得很,出不了事!别在这里婆婆妈妈!”戚猛颇有些不耐烦地催他,可虽嘴上嫌弃,手却悄无声息地压在了绳索的另一端。
全军后退,在崖边给这名兵士留出一块空地来。
只见他驱马后退几步,那战马似也觉出今日与往常的不同,鼻间焦躁地喷出热气,两只后蹄则不安地在草丛间来回踩踏。
那兵士见状俯在战马耳边,似是低声安慰了几句,待马鸣渐息,他猛地一甩马鞭,紧接着两脚在马镫上用力一蹬,驾着马如离弦之箭自崖边一跃而出!
一时间全军上下都屏住了呼吸。
白日当头,一道红衣黑甲的身影映在万米高的悬崖上空。
只见马上少年如风,马下四蹄矫健,他们带着腰间绳索跃上重重山雾,向着对岸一头猛扎过去。
他们跃至最高,又缓缓落下,马儿努力地伸长前蹄,可在距对岸不到三尺的地方,少年和他的马落过崖线,径直朝山涧坠落下去。
“快拉人!快拉人!”
赵骞关瞳孔猛缩,当即大喊。
一直紧紧抓着绳子的戚猛当即用力,招呼着三营的将士以最快的速度收回绳索。可峭壁山石锋利坚硬,等这少年兵士被他们合力拉上来的时候,已经被撞得血肉模糊。
赵骞关心中大恸,抱着少年兵士的尸体坐在地上,混着石砾的污血染红战甲长袍也浑然不觉。
戚猛没料到竟然会是这种结果,他手足无措地站在赵骞关身旁,踟躇半晌没有憋出来一句话,再加上飞渡失败,龙虎军中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哒哒声。
待众人回过神来抬头去看,竟发现云清澜已经将从那少年兵士身上取下的绳索套在了自己腰间。
“我去试试。”
云清澜嗓音沉沉,玉狮子是汗血马中的极品,天堑难越,如今或许只有她和玉狮子还可一试。
“将军不可!”
“将军!”
“将军!”
众将齐齐急呼出声,戚猛更是快步上前挡在云清澜面前:“不行!这太危险了,若云小将军出了什么事,叫我们如何跟云老将军交代!”
可云清澜敛首低眉,好像根本没听见戚猛说话似的,她微微牵了几下马头,看样子已是下定决心。
张平良见状也紧跟着劝道:“将军,此一跃生死难料,真出了什么差错,日后军中群龙无首,也只怕难在这衡芜山里逃出生天。”
“对,对!”戚猛素来不会劝人,只连声附和,“云小将军别急,我们、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可是,他们还有别的路走吗?根本不用派人去看,只需侧耳静听,她就能听到稷元大军上山的动静。
“实在不行,我们就跟他们拼了!”戚猛抽出腰间板斧,两眼恨得直冒火。
可云清澜却垂着头没有说话。
她手中仍旧紧紧攥着缰绳,折腾了一夜,眼下龙虎军人累马疲,面对气势汹汹的稷元大军,他们根本拼不起。
此一跃,她只求押上性命,给将士们拼条出路。
“古有巨鹿,以老衔幼,踏身而上,可越天关。”
僵持间众人身后响起一道温润低沉的声音。
秦朝楚自人群中走出站在云清澜面前,继续道:“云将军如此,可堪一试。”
待众人听懂秦朝楚的话中之意时,都不由得瞪大了眼。
让一个人用命把另一个人扔过去?虽说如此确有几分可能,可这法子也太过惨烈了。更何况飞渡天关,抛身而上,此人不光要马术精湛,臂力过人,更要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将人准确扔到对岸,如此苛刻的要求,全军上下又有谁能做得到?
“不可。”
云清澜更是想也不想地摇头,她不再理会秦朝楚,双腿夹着马肚,驾着玉狮子后退几步,在崖边留出空隙,竟是打算就这么去试。
“全军听令,后退。”
云清澜一声令下,众将士又是一急。
秦朝楚紧跟着上前几步,抬手按在玉狮子的马头上:“云将军便是真的能横越天关,只一道绳索,要让龙虎军全军横渡,又要渡到几时?只怕那时,早已被稷元大军追上了。”
云清澜闻言一默,不自觉地咬紧下唇,秦朝楚说的对。
山下动静越来越近,就算她能侥幸横越天关,可这么多将士,到时候也来不及尽数转移,可是···
“将军,我可以。”
云清澜心中煎熬,正此时,重骑营中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是重骑副将郑连桥。
龙虎军征兵时,对军中的人员分配并没有什么固定的要求,只要被营中将领看中,就可收编入营,因此,常有两营将领为了争夺一个好兵大打出手的情况。
可重骑营,却凌驾在所有军营之上,即便是在营中最为霸道蛮横的戚猛,都不得不为其让路。
重骑营将士的选拔极为苛刻,既要能身披厚甲,又要能手驭良驹,只有力量与灵活兼备才有资格入营,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武朝穷全国之力,也堪堪只有一千重骑。
而郑连桥,就是重骑营百年难遇的奇兵。
他本是被戚猛看中的新兵,兴高采烈地带回营中,不过就是去赵骞关那里炫耀了一圈,就被连人带袄地要了过去,在重骑营中一路被升至副将。
郑连桥单膝跪在云清澜面前,在地上重重一叩,抱拳请命道:“将军,让我来。”
云清澜深深地看着他,良久:“我会代你照顾家眷。”
郑连桥闻言朗声一笑,黑红的汉子露出一排洁白牙齿:“我家那小子淘得很!如此,还请将军多费心!”
“是我戚猛欠你们的!”
去二营点兵前,戚猛拍着赵骞关肩膀道。
赵骞关早已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横越天关,下面的人既要有马术,又要有臂力,而上面的人,则要身量轻小,身体灵活。三营个个都是五大三粗,而五六营水平参差不齐,也不如一个营中的将士配合默契。是以横越天关的全部人选,都只能从二营的重骑和轻骑里出。
二营将士列阵在前,他们排列整齐,无声地注视着赵骞关。赵骞关深吸一口气,沉默良久,才高声道:
“未满十六者,后退一步!”
“未娶妻生子者,后退一步!”
“家中高堂无人赡养者,后退一步!”
赵骞关声音颤抖,眼眶通红:“敢以身越此天堑者,上前一步!”
哐哐哐——
二营所有将士都不约而同地向前踏了一步。
其情悲壮,就连一旁的戚猛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你们这些小崽子!都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周工作好忙,更新会慢一点,但是国庆我会支棱起来补的!
前面感情戏比较少,不过下一章(或者下下一章)男女主就会开启双人副本了!
第22章 何以不渡
三十名将士并排站在深不见底的落雁崖边。
“小兔崽子们都看好了!”
郑连桥阔步走到众人面前,目光在三十名将士脸上一一扫过,紧接着声洪如钟地大喝一声:“这次老子可只教一遍!”
此言一出,不少将士都绷不住地红了眼眶。
赵骞关虽为营中主将,可他平日军中事务繁忙,常无暇顾及下属,是以大多数时候都是郑连桥与将士们呆在一处,嘘寒问暖。
将士们对赵骞关心存敬畏,对郑连桥则亲近许多,在不少将士们眼中,他既是师长,又是兄长。
郑连桥在营中多年,不光是重骑副将,更是整个二营的兵马教头。他马术精湛,性格随和,不论是重骑轻骑,还是对驭马之术感兴趣的其他营将士,他都愿意一视同仁地倾囊相授,碰到些蠢笨胆小的,索性亲自手把手地一遍一遍教,多年来手里不知带出过多少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