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24)
“将军,你也不要太过忧心。”笛灵困极,她半蒙着眼,脑袋支在半空中一点一点,打着哈欠安慰云清澜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边说着,又一边沉沉入梦去了。
直到笛灵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云清澜才再度抬起了脚。
“云将军。”
没走几步,云清澜就又被一道从身侧传来的温润嗓音给唤住了。
秦朝楚走到云清澜面前,只见云清澜双目无神,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若是叫笛灵看见,怕是又要大惊失色地叫喊起来。
可秦朝楚却好像没看出云清澜的异样似的,他在云清澜身侧站定,解下腰间佩着的乌黑长剑:“云将军孤身在外,还是要有一件趁手的兵器防身。”
秦朝楚一边说着,一边也不等云清澜应声,自顾自地将那剑别在了云清澜腰间。
做完这一切,秦朝楚再度抬起头,凝视着云清澜俊美出尘的侧脸:“云将军此去一切小心,万事切要量力而行。”
秦朝楚柔声叮嘱几句,却又突然低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也不过几句无用碎语,既不能与她同去,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云小姐想来也不会听。
他只又低头给云清澜紧了紧腰上系着剑鞘的短带。
夜风又起,云清澜再度抬脚,似是被人召唤一般,再次朝前走去。
一直走到天坑冰壁旁无路可走,才又停下脚步。
不多时头顶响起一阵绳索声音,一截云梯自天坑上被人抛下。
卷起的天梯在空中层层展开,落到云清澜面前时刚好展至尽头。
云清澜攀上云梯,顺着云梯一点点爬出天坑,天坑外站着约莫几十个手持火把的山民,见云清澜冒出头,他们登时一拥而上将云清澜围在中间,夹带着云清澜朝密林中走去。
密林深处被重重火把映得恍如白昼,知方山大王似的坐在一处地方宽阔的虎皮椅中,手中拿着个沙鼓,发出蛊人心神的沙沙声。见云清澜从远处显出身形,他摆摆手清退云清澜两侧山民,又摇动手中沙鼓,驱唤云清澜上到近前来。
“云家的将军。”
知方支起半个身子,颇有些好奇地凑到云清澜面前上下打一圈,最终落在云清澜呆滞的双瞳上。
见云清澜没有反应,知方又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武朝盛传的云家将军也不过如此。他又重新仰躺在虎皮长椅:“你走吧,稷元的人天亮就会赶到,这算是我们欠你们云家的。”
可云清澜却没有动静,依旧是呆愣愣地站着。
“走吧!”
知方见状微微蹙眉,又摇了摇手中沙鼓。
云清澜魇在幻境中,可这次却不再是大雪纷飞。
梦境回到了云清风第一次出征回来的时候。
时逢淮南流寇作乱,武朝皇帝命云青风南下剿匪。
这是云青风第一次独自一人带兵打仗,虽说只是一群不成气候的流寇,可云清澜还是不自觉地揪着心,日日在府门前张望。
终是等到了云青风凯旋归来的时候。
“小云儿。”
云青风骑在高头大马上笑着唤她,脸上是得胜归来挡也挡不住的意气风发,“兄长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亭亭立在云清澜面前,云清澜看着兄长神武英俊的脸,这张脸不知迷倒了多少都城的少女春心。
耳畔是不断的沙沙声,似是有风吹动落叶。
手掌中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你走吧。”
“稷元···”
“是我们欠你们云家的···”
“走吧···”
男子声音忽远忽近,云清澜想听个真切,可沙沙鼓声再度传来,云清澜登时又觉心神恍惚。看着面前依旧神色温柔的兄长,她突然抬手,抽出腰间长剑向着其直直刺去——!
第20章 落雁崖边
秦朝楚挂在云清澜腰间的那把剑,其剑身更轻,剑柄处更细,云清澜握起来刚刚合适。
长剑入手,正此时疼痛更甚,云清澜的理智瞬间回笼,看着眼前兄长,她轻咬舌尖,在疼痛刺激下更清醒几分,紧接着咬牙刺入云青风的幻影之中!
长剑没入胸口,云青风淡笑依旧,身子却化为光点渐渐消散虚空,知方的脸重新出现在云清澜面前。
重归清明,少年将军眼光凌厉如枪,刺破幻境后手中剑势不停,直冲虎皮椅上的知方而去。
“知方大人!”
“知方大人!”
密林深处登时一片混乱,电光火石间云清澜已经将手中长剑架在了知方的脖子上。
“都退后!”云清澜对着四方厉喝一声,把知方从虎皮椅上拽起,挟持着他往密林外退去,“不然我就杀了他!”
长剑逼压更深,知方脖子上渐渐沁出血珠。温热的血滴在知方手背,知方低头一看,云清澜手中紧紧握着的乌黑剑柄早已被浸满鲜血。
正此时一块石砾从云清澜袖中掉到地上,那石砾在地上滚动几下,带出一串殷红痕迹。
“竟是我小瞧了你!”
知方慌乱片刻后也极快地冷静了下来,看着石砾留下的血迹:“倒也不愧是云家将军。”
入夜前云清澜早早藏了块地上的石砾在袖口中。
不知那知方何时会对她下手,云清澜就索性一直将石砾紧紧握在掌心。后来被沙鼓迷惑,被毒菇控制,那石砾也被她捏在掌中嵌进肉里,直将掌心碾得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一次次将她从无边梦境中拉回,她游离在梦境与现实间,分裂的痛苦几乎将她撕成两半。
知方白日在龙虎军前还曾对云家五子高声挖苦,如今竟又开始对云家将军交口称赞,云清澜冷哼一声不愿理他,脑中不时袭来眩晕之感,她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眼前情况。
“云将军有如此胆识,又何必偏要效忠于那猪狗不如的李玄臻。”见云清澜不应他,知方再次开口,言语间直呼武帝名讳,看来是已将其恨到了骨子里。
“那李玄臻好猜擅妒,你们云家五子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在做噩梦还是在喝庆酒。”
云清澜脚步不停,不论知方如何挑拨她全都置若罔闻,一门心思扯着知方往天坑靠去,身后则不远不近地跟着其余山民。
不过是以知方为首的一群流寇。
这个认知让云清澜稍稍松了口气。
挟持知方,本就是下下策,若知方并非山中主事,那云清澜这冒险一赌八成就是赌输了。可从眼下这些山民惶恐失措的表情上看,知方想来就已经是这山中最有威信之人。
“废话少说。”云清澜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围困龙虎军的天坑边,“叫你的人放人!”
云清澜挟持着知方站在天坑的崖壁边,冬夜月色皎洁明丽,却远不如她眼中的寒光亮眼。
“云小将军!”
戚猛站在天坑中,远远看到坑外露出云清澜的身影,登时双眼一亮,高声唤她。
密林中的动静早就吵醒了睡梦中的龙虎军,此刻将士们循声仰头看去,只见自家将军挟持着对方首领遥立高崖,其身姿英武,宛若天神下凡。
“云将军,你莫不是在痴人说梦,”剑下知方冷笑一声,“用我一命换你龙虎军万余人的性命,我知方的命还没那么值钱。”
“你到底放不放!”云清澜又喝一声,手下用力,知方脖间血珠登时连成一串滴落下来。
知方却神情淡漠地闭上了眼。
云清澜心中早已是焦灼不安。
她何尝不知道知方一人性命不抵龙虎军全军,可她拼尽全力,也不过只争得这一个筹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云清澜扫视四周,知方在这些山民心中似乎分量极重,他们眼巴巴地看云清澜,怕其伤害了知方,不敢有一人上前。
云清澜默默在心中盘算突围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