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117)

作者:月熊熊

是啊,天下人谁不知道武昭皇帝和大长公主姐弟情深,当年为大长公主之死冲冠一怒剑指稷元,更是顷刻间血流千里。

后又追封平圣,光看这封号分量,说是与皇帝齐天也不为过。

众人看看一脸悲色的李玄臻,再看看满眼恨意的季知方,伐稷一战算不得秘密,当年黍米之变季家勾结稷元,又刺死大长公主,如今苦主都还没说什么,你这杀人凶手怎么还先露出了副要鸣不平的样子?

百姓不知黍米之变内情,季知方自也听不到围观之人的心声,他看着李玄臻神情中的悲色,嗤笑一声,似是嘲讽:“大长公主励精图治,武朝十年清政,三十年太平无不出自她手,可她故去后你坐享二十年余荫,如今却废钱如水,坐吃山空。”

季知方目光在吕莲生刘志一众人身上扫视一圈:“看看大长公主呕心沥血一手推筑的王朝,如今被你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放肆!”吕莲生当即暴呵,他怒气冲冲,蹬蹬蹬指着季知方上前几步,正欲再说些什么时却又突然被李玄臻抬手挡住了。

李玄臻面上悲意渐敛,他神色平淡,转眼间就又变回了那副漠然出尘的样子,淡淡看向季知方:“你算什么东西?朕与皇姐之事,还轮不到一个逆臣说长论短。”

“算什么东西?”季知方微微挑眉,似是觉得这问题有趣,“季某不才,得大长公主青眼相待,即便最后跟季某一道流落荒山,却也依旧愿入我季家陵墓。算起来,季某大约算是珠儿的夫婿。”

生同衾死同穴,听起来倒也真是一对璧人,可——大长公主何时下嫁到季家了?!

季知方一石激起千层浪,更是引得飞仙台上的李玄臻勃然色变,可他却还犹觉不够,睨着李玄臻沉得几乎能滴出水的面色继续道:“既是珠儿夫婿,那季某便再多说一句。”

他扯扯嘴角,勾起丝满是鄙夷的冷笑:“季某觉得,武昭皇帝方才这句皇姐,叫得——不配。”

季知方一字一顿,口中缓缓吐出的不配两个字悠悠回荡在飞仙台上空,此刻,不论是垂首立于李玄臻身侧的朝中大臣,还是飞仙台下的一众禁军流民及街边围观的百姓,全都呆立在了原地。

这其间有的是震惊于竟有人敢指着当今圣上的鼻子骂,有的则迷惑于平圣公主和季家之间仇人变亲眷的关系。

总之,是全都没有回过神来。

“季知方,你该死。”

鸦雀无声中,李玄臻终于动怒,他死死盯着高台下的季知方,过了片刻又抬眼看了看周围的朝臣民众,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才勉强平定气息沉怒道:“当年亲事朕并未应允,如今皇姐已去,她一生清白更容不得你在此污蔑!”

紧接着话锋一转:“当年果然是你,盗走了皇姐的尸首!”

李玄珠下葬皇陵,可尸首却不翼而飞,当时内乱刚平,又正逢伐稷,此事一时搁置无人敢提,如今再看,也只有熟悉皇陵构造的季知方能在其中如履平地。

“尸首?哪来的尸首?珠儿是自愿跟我走的。”可季知方却轻巧一笑,“倒是你,在龙椅上坐了这么多年,用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骗尽天下人,骗到最后竟把自己也一道骗了进去。连自己原本是谁,都忘了。”

季知方顿了顿,睨着李玄臻缓缓落下三个字:

“李,玄,庸。”

李玄庸出世那日,是个平平无奇的秋天,偏僻院子里倏尔传出几声啼哭,响在偌大太子府中连个波澜都没有。

通房丫头没有名分,苦苦求了身旁伺候的婆子几日才求得太子李廷寿抽空过来看了一眼。

刚出世的婴孩皱皱巴巴,瞥见一旁穿着四爪蟒袍的人影靠近就缩在襁褓中嗷嗷大哭,李廷寿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说,便叫李玄庸吧。

一辈子平平凡凡,做个普通人。

可没人能想到,这个平凡普通的通房子最后竟会成那九五至尊。

后来李玄庸登基,这名字虽算不得好听,但帝王名讳,自是也无人敢置喙,倒是李玄庸自己年岁渐长,觉得庸字在人前失势,才给自己改了名。

如今季知方旧事重提,一步一步直踩逆鳞,场上众人听得是心惊肉跳,不知这台下人到底是长了几个脑袋。

飞仙台上的李玄臻亦是两眼微眯,被季知方这么指着鼻子斥骂一通,怒火中烧下的他反而又重新冷静了下来:“季氏余孽犯上作乱,当年黍米之变朕念旧情留其性命,可如今看却是再容不得了——姚荣远,还不即刻将其绞杀!”

飞仙台下的姚荣远当即回神,带着禁军缓缓逼压上前,护在季知方身侧的流民当即动作,举起手中刀棍与禁军对峙。

一时间剑拔弩张。

刀枪相对,可季知方却还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睨着李玄臻重归平静的神色又道:“常言一山不容二虎,李玄庸,方才你既也说大长公主一生勤政爱民如子,那季某倒是要问问,黍米之变你容不下的,到底是功高盖主的季家,还是惊才绝艳的长公主?”

季知方此番,先是借武律重提前事,让众人得以想起李玄珠其人;又紧接着说起李玄臻旧名,借此暗骂其出身低微,才能庸碌;如今又话锋一转又直指黍米之变另有内情,一句一句环环相扣石破天惊,听得在场众人心中都没有来得升起一阵胆寒:他说这个,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

季知方眼底漫起猩红。

太子府里的李玄庸出身低微任人欺凌,是大长公主一直把他带在身侧护他无忧,后来又一手把他扶上高位;他们季家百年铮铮忠骨,为了他和李家皇室更是尽孝尽忠,可到了最后,却无一不落得个背井离乡流落荒山的下场。

如今问他要干什么?

他要在这万人空巷时,扯下他虚伪的皮子,要在这众目睽睽下,指着他肮脏的鼻子,替惊才绝艳的亡妻,痛骂一声“不配”,替埋骨荒山的老父,高叫一声“不仁”!

季知方死死瞪着飞仙台上被万众瞩目的李玄臻,枯瘦的身躯因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但他还是挺起身子,指着高台上的人影放声道:“李玄庸,今夜你开坛祭神,那当着天下人神的面,你敢说说,大长公主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飞仙台内外回荡着季知方石破天惊的质问,高台上的人面色阴沉,凝视着季知方久久一言不发。

“怎么,你不敢说?”季知方冷笑一声,“是不敢说,大长公主是被你亲手喂下的毒药,还是不敢说你把奄奄一息的大长公主扔在皇陵,打算活活困死她?”

此言一出八方皆惊,武昭皇帝和平圣公主间的深情厚谊天下传颂,如今竟却有人说平圣公主是被其一手扶持的亲弟所杀,可看武昭皇帝一言不发的样子,此事却又好像真如这季知方所说一般。

李玄臻不说话,季知方就继续道:“为了武朝万事太平,更为了能让你稳坐皇位,大长公主不惜手刃四个胞弟以解后顾之忧,结果万事大吉后,你却竟要把大长公主给一脚踢开。”

手刃血亲有违天道,大长公主为武昭皇帝犯下如此杀孽,武昭皇帝后来竟过河拆桥,若当真如此,这武昭皇帝倒是真的不忠不义。

“若非尔等挑拨,又怎会引得陛下与大长公主离心!”正此时,站在一旁的吕莲生再度开口,作为亲历当年黍米之变的旧臣,他指着台下的季知方怒道,“就是尔等蛊惑大长公主另立新政,这才引得朝政分崩离析,把陛下逼到那般不仁不义之地,如今竟还要反咬一口!”

“哪里来的狗颠倒是非。”季知方却连看都不屑看吕莲生一眼,“武昭盛世是谁所建,到底又是谁想另立新政,你一个半路出家只知奉承的说嘴郎中,狗仗人势二十年,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你···放肆!”吕莲生被骂得一愣,你了半天,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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