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43)
苏荷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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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太皇太后偶感寒疾,镇国公世子于琪筝进宫探望,托了一相熟的总管太监将冷宫外驻守的御前侍卫调离了片刻。
再将那信笺交给了冷宫外的巷道里候着的太监,那太监道过谢后便钻入了冷宫,学了声布谷鸟叫,将那信笺塞进窗缝中。
当日夜里。
为太皇太后侍疾的明侦帝正欲回乾清宫安寝,路过永乐宫时听见里头喧闹一片,便冷声问道:“何人在吵闹?”
福佑忙让抬龙撵的太监们停了下来,凑到明侦帝身旁小心回话道:“是五皇子,听伺候的奶娘说他夜夜哭闹,许是骤然离了生母伤心难过的缘故,过几日应就好了。”
话音甫落,永乐宫内又传出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明侦帝的脸色已是阴沉至极,只道:“伺候的奶娘们都是死人不成?就让皇子这般哭闹?若是哭哑了,她们有几条命可以赔?”
福佑听罢立时便要进永乐宫去申斥服侍五皇子的奶娘们,才刚迈出一步,却被身后帝王凉薄无情的声音制止。
“她可悔了?”
福佑念着往日里苏贵妃的好处,以及承恩公府不落一回的年节厚礼,当即灵机一动,回道:“那冷宫里残破又没有炭火供应,吃食比永巷的宫人还不如,娘娘哪怕不悔也得悔了。”
他这话一出,明侦帝脸上的阴郁之色更甚了几分,只见他蹙起剑眉,不虞道:“朕不过是让她进冷宫思过,何曾断了她的吃食供给?内务府怎得没来问过朕的意思?”
福佑自然不会提及这是孙皇后刻意安排的一事,只囫囵搪塞道:“冷宫里的嫔妃向来是再无复宠之力,想必内务府也是为了躲懒,这才没有问过陛下的意思。”
夜风微凉,明侦帝虽披了罩身的大氅,心间却好似盘亘着萦绕不去的冷意,摧着他幽幽开口道:“革了内务府总管,将她放出来,就待在永乐宫里闭门思过。”
福佑连忙应是,回身从永乐宫的宫门处走了回来,手里还提着琉璃灯盏,借着微弱的烛火瞧见了坐于龙撵上的明侦帝手中正盘弄着一方落梅纹的墨砚。
那是已故云南王妃的遗物,陛下日日皆带在身边。
福佑敛下眸子,藏没心内所有的情绪。只静默着伴着龙撵缓缓走回乾清宫。
亢长的宫道之上,他反复地告诫自己,往后皇后娘娘整治苏贵妃时,他还是不要再装聋作哑了吧。
依着陛下对已故云南王妃的情意,说不准苏贵妃这个替身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翌日一早。
嫔妃们皆按规矩去凤藻宫内请安,只是今日孙皇后心情不佳,又兼朱珠公主与金陵贺家二公子的婚事在即,嫔妃们的请安不过草草了事。
一刻钟内,内务府总管来凤藻宫回话,今日来的是个面生的太监,孙皇后一见便蹙起了柳眉,问道:“王成安呢?自他做上这内务府总管以后可是愈发会躲懒了,连给本宫回话都只托了你来。”
那太监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只道:“启禀皇后娘娘,陛下一早的谕旨,王成安办事不力,已被革职查办。如今内务府的事宜皆由奴才暂代。”
孙皇后听罢立时便起了身,略显慌乱地质问着地上的太监:“好端端的怎么会办事不力?”
“陛下身边的福佑说,是王成安给贵妃娘娘的份例出了错,娘娘虽身处冷宫,一应吃穿用度却不得削减。”
孙皇后霎时脸色一白,若不是身边的大宫女虚扶了她一把,只怕连身子都站不稳。
她已无暇再管宫务之事,遣退了那太监后,立刻让身边之人去福佑那儿打听消息。
一刻钟的工夫,身边的心腹太监便回禀道:“陛下已让苏贵妃回永乐宫面壁思过,慧嫔正抱着七皇子在御书房外痛哭,陛下却大大申斥了她一通。”
话音甫落,哀切与愤怒一齐涌上了孙皇后的心头。
身旁的心腹宫女金玉瞧着孙皇后这般颓丧伤心的模样,心口的话滚过了几遭,仍是说了出口:“娘娘是正宫皇后,她不过是个妾。太子已近成年,五皇子还如此年幼。娘娘何必自降身份,总与她过不去?”
孙皇后心里的苦楚又岂是金玉能明白的?
她与明侦帝乃是结发夫妻,出嫁那一日瞧见明侦帝英伟魁梧的气魄,一颗心便交付了出去。
可明侦帝对她总是少了夫妻间的亲热,平日里笑影淡淡不说,连那床.帏之事也不过草草了事。
她原先以为,明侦帝心怀大业,福泽万民。本就是个于情爱万分淡漠的人。
可那一日。
云南王府被满佚䅿门抄斩的一日,他已为弟妻备好了被瞒过天下人的身份,待风头一过,便要将她迎回后宫。
明侦帝那几日甚是开怀。
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毛头小子迎娶爱人的欢喜,连她都破天荒得了他几个笑脸。
可讽刺至极的事,她连哭也没有地方哭。
她是皇后,就该这么贤惠大度,忍下明侦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冷淡,替他遮掩好觊觎弟妻的腌臜之事。
幸而苍天有眼。
贺云菀在云南王被斩首的那一日决然自刎,断了明侦帝对她的所有念头。
只是获悉此事的明侦帝却好似疯了般痛哭不止,几乎砸了御书房内所有的器具。
而后。
一次微服私访,他从江南带回了与贺云菀有五分相似的苏氏女,她那时便怔在了原地,好几日都梦魇连连。
“你难道不知晓她生的像谁?本宫好不容易送走一个贺云菀,难道又要眼睁睁地瞧着陛下为了这个苏氏女奉上心肝血肉?”孙皇后说这话时几乎潸然泪下。
金珠扶着她走回了凤藻宫的内寝,屏退伺候的宫女们,替她拿了软帕拭泪,才劝道:“娘娘何必总将这些旧事放在心上?过几日便是公主大婚的日子了,您该高兴些才是。”
孙皇后听罢却只是自嘲一笑道:“陛下到底是念着贺云菀,连对贺家也这般照拂。将珠儿嫁去贺家打的是什么主意,你难道看不出来?”
金珠正替孙皇后揉肩捶背,听后只道:“奴婢不懂这些,只知晓贺成贺公子声名远扬,远胜京城的那些纨绔公子哥们,陛下定是深思熟路后才会把公主嫁去金陵。”
这话也算是戳在了孙皇后的心坎上,到底是嫡亲女儿的婚事重要些,若想整治苏贵妃,以后还有的是法子。
“珠儿性子直爽,若是知晓此事定会去难为苏贵妃,婚事在即,还是瞒着她吧。”
金珠应是,便又服侍着孙皇后打理宫事。
只是黄昏时分。
朱珠公主不知从何处听了几个小宫女嚼舌根,只说皇后娘娘刻意难为苏贵妃,如今被陛下斥责后连安插在内务府的人手也被剔除,贵妃娘娘出了冷宫。
这一招,是皇后娘娘输了。
朱珠公主一听便令人将那两个小宫女给揪了出来,重刑拷问之下,将前几日宫里发生的事皆问了出来。
她不顾身边伺候之人的劝阻,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永乐宫,不分青红皂白地赏了苏贵妃一个耳光,力道不大,却让苏贵妃似一阵风般倒在了地上。
恰逢陛下来永乐宫探望“染了风寒”的五皇子,福佑替他推开永乐宫的宫门,撞见的便是朱珠公主飞扬跋扈地凌.辱苏贵妃的一幕。
明侦帝当即大怒,传旨让孙皇后来永乐宫领走朱珠公主,出嫁前不许她再出公主府半步。
孙皇后也被明侦帝当着人前厉声贬骂了一通,只说她善妒不贤,也未曾教养好自己的嫡亲女儿,实是该罚。
幸而盈盈弱弱的苏贵妃由宫女们搀扶着为孙皇后求了情,明侦帝的面色是总算是好转了几分,勉为其难地免了孙皇后的责罚。
是夜。
明侦帝便留宿在了永乐宫,与苏贵妃阔别几日相处时多了几分情意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