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35)
还未走到水榭时,却恰巧遇上了苏景言。
莲心连忙与苏景言说了苏荷愫在后头羊肠小道里痛哭一事,苏景言立时沉下了脸子,跟着莲心往羊肠小道那儿走去。
苏荷愫仍是啜泣不止,恼恨着自己不该心悦上沈清端,否则怎会落得这般难堪的下场?
当日菡萏为二哥做出那些轻狂事时她还颇为不屑,并不信情爱一事能如此摧人心智。
可如今自己也体会了一遭,方能理解菡萏的苦楚。
她哭得入神,连苏景言走到她跟前未曾发觉,杏眸更是红肿得如桃儿一般,鼻头通红,瞧着好不可怜。
苏景言一下子便着了恼,立时便厉声问道:“是谁欺负了你?”
苏荷愫这才抬起了头,恰巧瞧见苏景言勃然大怒的赤红面色,当即便止住了哭声,掩饰着自己的伤心,回答道:“没什么,是风沙迷了眼睛。”
以二哥的脾性,自己若将德阳县主与沈清端的事告诉他,说不准他便要去痛打沈清端一顿。
沈清端臂膀上的伤痕才刚好些,又如何能受得住二哥的蛮力?
“苏荷愫!”苏景言蹙着剑眉,扬高了声线问道:“你当你二哥是个蠢蛋不成?”
苏荷愫仍是不答,却是不敢再哭下去了。
苏景言百般追问不得,只得去问绿韵和碧窕,可这几个丫鬟并不知晓苏荷愫如此伤心的缘故,只以为她是被德阳县主欺负了的缘故。
绿韵老成些,知晓德阳县主不好得罪,且世子爷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为免生事端,便也只得含糊其词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何。”
苏景言生了会儿闷气,见幼妹怯生生地偷瞥着自己,分明是怕自己发怒的模样,当即便也软了语调,只道:“你若不肯说,也就罢了。待会儿我去问清端就是了。”
苏荷愫面上不显,心里骤一听得这名字,又止不住地发酸发涩。
苏景言到底心疼苏荷愫,见她好歹不再掉泪,便也学着往日里于氏温温柔柔的语调,与她说道:“方才我去了长姐的院子里,你猜我遇上了谁?”
他这话说得神神秘秘,倒也勾起了苏荷愫的几分疑惑,她眨了眨眼,露出双水凌凌的清亮杏眸:“是谁?”
苏景言笑道:“是那位陆神医陆让,长姐坐在炕上为涵姐儿绣针线,那小子在庭院里不知怎得竟看呆了,若不是我咳嗽了一声,只怕他还要继续偷看下去呢。”
“二哥可瞧清楚了?”苏荷愫连忙追问道。
她对陆让的印象不错,可他出身何处、有无娶妻、家风一事都不甚了解。
若是陆让德行有失,她可头一个不同意。
“我瞧得清清楚楚,长姐如今性子沉毅,那陆让倒也慧眼识珠,竟能瞧出长姐的好处来。”苏景言剑眉上挑,分明是心思雀跃的模样。
这话非但是震住了尚在拭泪的苏荷愫,连绿枝丛外着急忙慌赶来的沈清端听了,心内也是一阵讶异。
长姐与陆让。
倒是格外出人意料。
沈清端略过绿枝丛,清濯的身形晃过苏荷愫的泪眼,引得她才刚压下去的委屈又冒了出来。
苏景言倒是笑着迎上前去,只道:“清端,快哄哄你家夫人,她哭得我头疼。”
说罢,也难得有了几分眼色,与沈清端寒暄几句后便离开了羊肠小道,往水榭的方向走去。
苏荷愫背过身去,分明是心间还存着怨气,不肯拿正眼去瞧沈清端。
沈清端朝着她走近了两步。
绿韵则领着莲心和碧窕往绿枝丛外的凉亭里走去,三人俱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缄默样子。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狭小的羊肠小道里便只剩下了苏荷愫与沈清端二人。
苏荷愫双眼红肿,不消细看便知她痛哭过一场,沈清端心下愧怍,便上前替她遮住了拂来的寒风,道:“我与德阳县主有些旧时的渊源。”
嗓音哑然,裹着些飘渺无痕的伤怀。
苏荷愫虽是赌气,可太过好奇沈清端口里的“渊源”与旧时情爱有无关系,便瓮声瓮气地问:“什么渊源?”
“在云南王府还未覆灭时,明侦帝为我和她赐了婚,若父亲没有被安上谋逆叛国的罪名,我应已将她娶进了王府的大门。”沈清端坦坦荡荡地迎上了苏荷愫打量的目光,如实说道。
第26章 新年
寒风呜咽, 此起彼伏的嘈杂声响扰得苏荷愫听不清沈清端的话语。
隔了好半晌,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沈清端话里的言外之意。
原来他便是嫂嫂嘴里的序小王爷,十二岁时便不幸死去的那位天潢贵胄。
他与德阳县主有过婚约, 是以今日在暖阁时才会这般失态。
沈清端将他与德阳县主的渊源和盘托出, 苏荷愫本该如释重负才是, 可此刻的她却觉得心头的憋闷感比之方才还要更甚几分,压得她连气也喘不过来。
沈清端静默着伫立在她身侧,他只穿了件单薄的外衫, 被四面拂来的寒风一吹,衣衫下摆随之摇曳飘动,平添几分孤寂之感。
饶是此刻他曜石般的眸子里尚未攒动着惧怕之色, 可心口已填满了泛着苦涩的不安。
他怕。
亢长的沉默后。
苏荷愫率先打破了僵局,她扬着红肿的杏眸问:“那你如今对她……可还有情意?”
沈清端一怔, 而后便在苏荷愫殷切的目光下回答道:“我与她一起长到八岁, 早知我会娶她为妻,便以为那等相携相伴的情谊便是男女之间的心悦。后来云南王府覆灭,直至今日我改名换姓遇上你, 才知昔年我对德阳不过是兄妹情谊。”
说罢, 沈清端便将笃定且真挚的目光落在苏荷愫身上,心间迫切不安, 等着她的回音。
苏荷愫冷峻的神色也有所松动, 只道:“此话可当真?”
“当真。”
这也算是成亲以来,沈清端头一回表露自己的心迹,苏荷愫哪里还记得方才的委屈,已是破涕为笑道:“可你害我哭了一场。”
沈清端却是对她的眼泪束手无策, 方才与德阳县主斩断前尘时, 心里想的念的皆是苏荷愫一人。
饶是他有个榆木脑袋, 也该知晓不能让他的妻伤心掉泪。
他在心内暗下决心。
前尘旧事,往后不再提起。
*
碧窕与莲心在寒风中立的久了,两人皆被冻得厉害,绿韵则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个汤婆子,也好让她们抱着取取暖。
一股股热意传来,碧窕的脸色总算好转了几分,都有闲情逸致去与揶揄远处的沈清端与苏荷愫。
羊肠小道那儿人烟稀少,且左侧有一处围墙挡着,另一头才是宾客聚集的水榭处。
碧窕踮着脚瞧了瞧,恰好瞥见沈清端将苏荷愫拥入怀中的一幕,他身形修长挺阔,嵌入苏荷愫玲珑有致的婀娜身段。
遥遥一见,当真如画卷上的神仙璧人一般。
碧窕啧了一声,正欲赞叹一声时。却见她家那位姑爷执掌探入夫人的墨狐皮大氅,紧紧相贴后,俯下身子吻上了夫人的脸颊。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虽则这夫人与姑爷所处的羊肠小道与水榭有围墙所隔,可水榭二楼的支摘窗却开了小半,里头的人想瞧,便能将羊肠小道里的情状瞧个一清二楚。
幸好只是亲脸颊。
花宴上宾客众多,姑爷总会有所顾忌……
来不及庆幸时,碧窕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姑爷弃了脸颊不顾,改而吻上了夫人的粉唇,轻拢慢捻,缠绵悱恻。
臊得她这个未嫁人的丫鬟连头也不敢抬。
碧窕的这点细微动作自然逃不过莲心的法眼,她顺着碧窕收回来的目光望过去,恰见远处的那对“神仙璧人”正在相拥相吻。
绿韵慌忙敛下眸子,双靥红成一片。
她家姑爷平日里那般清冷持重,竟也会在这明堂汇集处,小心珍重地啄吻着他的妻。
莲心正捧着汤婆子取暖,回身见绿韵与碧窕的双颊皆染上了红晕,疑惑着道:“你们怎么了?莫不是冻坏了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