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11)
菡萏是长姐的贴身大丫鬟,也是母亲为长姐备下的媵妾,待她诞下个一儿半女后,便抬作姨娘。
连她都晓得菡萏答应这事时无比干脆。为此,母亲与长姐皆便愈发待菡萏与旁的丫鬟不一般,甚至将她父兄提拔成了苏家庄子里的管事。
可她竟然这般恩将仇报。
若姐夫是个心思狭隘些的,还当他们苏家是如何看不起他呢,长姐在徐家的日子又如何能好过?
苏荷愫愈想愈心寒,只恨不得走到庭院中央去问一问菡萏,究竟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陈氏也是被气得狠了,这事若是再闹得大些,长女和儿子的两桩大好婚事都要被菡萏毁了,她如何能不恼?
“你也是。”陈氏疾言厉色地数落起了长女:“既是和姑爷琴瑟和鸣,姑爷瞧着也不是个贪恋美色之徒,又何必再和菡萏说起通房丫鬟的事?”
苏月雪暗自抹泪,心中也在后悔昨日不该在临睡前与菡萏提起这桩事。
见长女哭得伤心,陈氏这才放缓了语气,叹息着说道:“母亲为你备下菡萏,是实在没有了法子才会如此。这天底下哪个做娘的愿意为女儿抬贵妾?你未曾走到山穷水尽之时,她便只是个丫鬟,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这道理便是从前不明白,如今苏月雪也算是真心实意地懂得了,她点了点头,哽咽着应道:“孩儿明白了。”
苏荷愫轻抚着长姐的肩背,瞧着外头天色已晚,便道:“长姐若再待下去,只怕徐家那些婆子们都要起疑了,母亲快让长姐梳洗一番,便让长姐与姐夫回去吧。”
陈氏忙让绿枝与红袖替苏月雪梳洗净面,并让几个靠得住的婆子们提着琉璃灯盏将苏月雪送到前厅去。
她则由苏荷愫搀扶着走到了庭院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跪在地上的菡萏,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进府一年,吃穿用度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精细些。雪儿心善,连重话也不曾说过你一句,可你是如何对她的?”
菡萏愧得泪流满面,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软着嗓子泣道:“太太恕罪,奴婢对不住大小姐。”
陈氏瞧着眼前在寒风中冻得发颤的菡萏,到底是不忍心瞧着这般明艳动人的娇花就此破败枯萎下去。
她便叹道:“言哥儿不好美色,且醉成那副模样,不可能再有气力与你行那苟且之事。你既是存了糊涂心思,雪姐儿身边也容不下你了。”
菡萏瞪大了眼睛,无措的泪珠从美眸中滑落。
“你伺候了雪姐儿一场,卖身契便还了你,再给你十两银子傍身,从前的细软也都归了你。”陈氏说罢,便不再多瞧菡萏一眼,握着苏荷愫的手便要走回正屋里。
可身后的菡萏也不知是从何处生出的力气,竟不顾膝盖处钻心的酸麻,从地上爬起来后,便直冲冲地往回廊里的廊柱上撞去。
陈氏与苏荷愫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苏荷愫再去婆子们拦住她时,已是晚了一步。
菡萏意欲撞柱寻死,脑袋处尽是鲜红的血迹。正院内的丫鬟们都吓得花容失色,陈氏忙让人去外院将府医请来,又让婆子们抬着菡萏去榻上。
红袖哭得满脸是泪,瞧着婆子们手里毫无生气的菡萏,半边身子的气力好似在一夕之间被抽离了一般。
菡萏若是死了,她也逃不了干系。
她明明知晓菡萏对世子爷的情意,却不事先告诉大太太,只想着为菡萏遮掩一番,这才酿成了今日的大错。
陈氏被唬了一跳,又怜惜菡萏素日里的好处,便道:“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好在府医及时赶来,替菡萏止了伤口处的血后,便与陈氏说道:“回禀太太,这位姑娘性命无碍,只是额头上留下了一寸长的伤疤。”
既是保下了性命,陈氏便也攥着手里的佛珠念了几句佛,只对那府医说道:“什么名贵的药材都不打紧,务必要保住她的性命。”
府医走后,失魂落魄的红袖这才“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陈氏跟前,非但是她,连其余的夏双、白芷、春望等三个大丫鬟也一并跪倒在地。
“太太,菡萏进府时便对世子爷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奴婢们早已知晓此事,却未曾告诉太太,闹成今日这般,都是奴婢们的过错。”
陈氏整副身子都陷在了太师椅子上,她面容里显出丝丝缕缕的疲色来,连说话的精力也没了。
苏荷愫便将四个大丫鬟叫起了身,学着母亲平日里的模样,道:“你们有错,却也不是什么大错,错的是菡萏。”
“只是她既如此刚烈,又伤了容貌,往后就留在苏府里伺候吧。”苏荷愫朝陈氏投去个不确信的目光,得了陈氏两分肯定的眸色后才放下心来。
红袖瞧了眼目光泠泠的苏荷愫,余下为菡萏求情的话便统统咽了下去,磕了个头后便领着其余丫鬟们退出了正屋。
苏荷愫自然也瞧出了红袖的欲言又止。
她与菡萏姐妹情深,定是想为菡萏再求求情,做惯了大丫鬟的人若往后只能做个粗使丫鬟,菡萏可能受得住?
可苏荷愫一点也不吃深情、痴心这个幌子,她只知晓菡萏今日的举动险些害了长姐和二哥两个人。
至于她有多少苦衷,对二哥多么一往情深,亦或者是个怎样的痴心人。
皆与她无关。
她只想护住父母亲人,过好自己的日子。
什么情情爱爱,于她而来,还不值楚香楼的一盒软玉膏。
作者有话说:
所以真的是先婚后爱哦。
猜猜是女主先爱还是男主先爱?
第10章 、考验
苏景言醒来后头痛欲裂,陈氏等人也未曾向他提起菡萏一事,只耳提面命地教训他道:“往后不许再喝酒。”
苏景言见母亲被气得狠了,当即便悻悻然地应了下来。
菡萏养完伤,便被陈氏安顿在了外院的花房里,经手的活计又轻省又便(bian)宜,只是不许她再往内院里钻营。
陈氏将这些乌糟糟的事撇在了一旁,只专心与苏山争吵起苏荷愫的婚事来。
她已让人打听清楚了沈清端的出身,他虽是京城人士,可父亲早亡,只有个寡母相依为命,如今正赁居在后街的葫芦巷里。
陈氏思来想去,也寻不出他除了秀才的功名外的一点可取之处。圣人虽说过莫欺少年穷这话,可这也实在是太穷了些。
她如何舍得将花月一般的幼女嫁去这样的人家?
是以陈氏便破天荒地与苏山闹起了别扭,除了不许他睡在正房外,平日里连话也不肯与他多说。若是苏山恼了,她便指着他泣道:“你也是嫌了我了,快去寻个续弦吧,我带着言哥儿和愫姐儿回别州去。”
这番闹腾之下,苏山迫不得已只得遣散了正屋里伺候的奴仆们,闭着门窗,与陈氏密语了好几个时辰。
陈氏这才松了口,也不再抗拒幼女与沈清端的婚事,只忙前忙后地为女儿预备起嫁妆来。
陈氏的“临阵倒戈”也让苏荷愫倍觉不解,她先前只当是父亲极为赏识那个名叫沈清端的门生,这才生了提携他的心思。
可如今瞧着母亲的作态,苏荷愫又不确信了。
如今的苏家已是花团锦簇到了极点,苏荷愫也清楚父亲的野心不止是做个闲散的承恩公,是以她也预料过自己的婚事会是父亲与人结党的筹码。
可这一个沈清端,却推翻了她所有的预料。
她想嫁的好些,这个好字并不指权势地位。起码他的夫君要是个心思周正之人,不纳妾蓄婢,不荒.淫无度,不猥琐窝囊。
女子嫁了人便是将一辈子托付在了那人的手上,苏荷愫不得不百般慎重。
所以,她得去亲眼见一见这个沈清端。
*
九月底时,在幼女的央求下,苏山下帖请了沈清端过府赏玩一日。
名义上虽为赏玩,实则是苏荷愫要试一试这位未来夫婿,若是他经不住试探,苏荷愫自是不肯松口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