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僧(177)

作者:再枯荣

说罢转到房里,一只脚刚跨进门槛,他夫人便生扑过来连掐带拧,“好你个姓郭的,敢说那些话哄我!你不是说这个李鹤年这样好那样好?好在哪里你倒说说看呐?你看看他那条腿,再瞅瞅他那张脸!我方才隔着屏风一瞧,险些没把我魂吓丢了!就这样的男人,你要把我心肝肉嫁给他?我看你是成心不让女儿好过!”

郭大人直缩着胳膊喊冤枉,“你瞧你说的,哪有那么不堪?我从前在钱塘见他时不是这样子,好好的一个人才,谁知道会出这样的祸灾?他的脸我刚才问过了,是水土不服发了癣,过些时就能好的嘛!”

“好你个鬼!脸能好,腿还能不能好了?我都听见了,最好也就是眼下那样子!我女儿百里挑一的一个美人,放着多少王孙公子来求我没应,信了你这张满地乱跑马车的嘴,竟还想着答应你先瞧瞧。”

说着,郭夫人自己也笑了,却是嘲笑的笑,“我当时真是昏了头才信了你的鬼话!哼,我知道,你看重人家有钱,你有权,两家结亲,正好补了你的短处,是不是呀?”

她一下掉过眼来,吓得郭大人一个激灵,往椅子上躲,“你看你这话,怎么说得那么难听嘛。难道就你心疼女儿不成?她也是我的女儿嘛,我自然也心疼。人家早先确实不是这样子嘛。你没见过他早先的模样,还有那风度,真的,不是我瞎说,的确是难得的相貌,骨骼风流……”

“什么骨骼风流!我看他是骨骼残废!”郭夫人猛地一呵,还气不过,走来揪他的耳朵,“我告诉你姓郭的,你别想银子想昏了头,你在官场上的事我管不着,可家里的事,都得听我的!你想卖女求富,哼,我看你打错了算盘,我的女儿就是穷死了也不嫁给个瘸子!何况还是那么丑一个瘸子!我把话放在这里,你现就给我推了这门亲事,趁着人家还没落聘!你要敢收人家的礼,我先给你耳朵拧下来下酒吃!”

别看这郭大人在朝廷风生水起,却有一样,怕老婆。一向是他夫人说东他不敢往西,况且方才听见鹤年说要许他三成利,他心里也想着实再没必要做这门亲事。只是怕推了有些卸磨杀驴的意思,面子上不好看。

如今被夫人威逼至此,他也顾不上彼此的体面了,讪笑着走回厅上去,“呵呵”笑了半日,将手抬了好几回,“吃茶,吃茶,别急着走啊,一会留下来吃午饭。”

鹤年见他这态度,心里有了数,想他不好意思开口,便替他开口,“皇商的事情,只要大人肯费心,您尽管放心,不论婚事成与不成,咱们都方才说准的办。我们商人之家,不像大人这样的官爵之家,我们呢,做不到面面俱到,一向都是论利不论情,两不相干的。”

闻言郭大人笑得更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一向是看好世侄的,当初在钱塘我们打过几回交道,虽未深谈,可我见你为人处世颇有气度,所以当初你父亲一登门,我就应了此事。可是……啧,我实话说给你听,内人她本不知情,是今日你到家来,她问我,我才说起。她听了好大的火,说我背着她私自给女儿做主了婚姻,不把她做母亲做夫人的放在眼里。我也真是为难呐。”

“大人不必为难。”鹤年起身作揖,仍是态度谦卑,“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如今我这副样子,哪位做父母的肯委屈自己的女儿?大人请不要因为维护我,反倒弄得夫妻父女不睦。我本来出家之人,早断了尘念,也是遵父母之命才上京来,自己对姻缘之事看得却浅,只是怕父母难过。还请大人过几日见了我父亲,不要提起我今日来过,免得我父亲顾着我的脸面,反而弄得他老人家伤心。”

郭大人见他如此通情达理,心里未免有些愧疚,点头应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你父亲以为是我们家见你如今残疾,才不肯答应这门亲,他做父亲的不免为你伤心。你放心,这事情我就当不知道,过几日你父亲来,我只说夫人背着我,已为小女择定了亲事,我先前不知道,才应了这事,如今知道了,是应人家在前,就不好食言了。”

鹤年又拿出先与霖桥商议拟定好的契书出来,呈在桌上,“大人请看,这是我们李家茶叶行那头拟定的契书,大人要是觉得妥当,就请签下,日后我们就按契分利,每年自然派人将银子送到大人府上。”

顿了顿,他把腰杆弯得更低,“大人恐怕不知道,我们李家是分了家的,这茶叶行是我姨妈家的生意,原不与我相干,我不过是代堂兄来说合。我父亲最恨我多事,因此此事也请大人不要对我父亲说起。”

那郭大人自有一番思想,想这事要是给玉朴知道,又拒了他的亲事,恐他做主反悔,倒不如不给他知道的好。横竖他早打听清楚了李家的内情,茶叶行的生意的确不与玉朴相干,何必多一事给他从中作梗之机?

便捋一捋须,将那份契书提起来细看,“好说,好说。你坐,你坐,我细看看。”

作者有话说:

琴太太:我本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都是形势所迫。

月贞:我知道,我知道。

琴太太:鹤年不一定喜欢你,这事情不一定能成。

月贞:我明白,我明白。

琴太太:那你高兴什么?

月贞:我……总算有点机会嘛。

明天正文完结~

第81章 归云信(正文完)

那份契书郭大人暂未落款, 有些不放心,届时要派个人跟着鹤年回钱塘去勾兑清楚, 不过也是十有八九的事了。因此再等玉朴满心欢喜登门时, 郭大人却是满面为难,左推右阻。

玉朴心里也有些数,想必人家是打听到鹤年腿上有疾反了悔。他也不好再三恳请, 只得眼看着临门的好事付诸东流。

归家再看到鹤年时,便忍不住一片灰心,感叹道:“我原想着你这次还俗, 趁着年轻,又得了一门好亲事帮衬, 赶紧辛苦读几年书考个功名出来好做官。没曾想天不遂人愿,偏叫你遇上这一场天灾。”

鹤年坐在椅上看了看他, 脸上是一片淡薄无哀的颜色,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儿子幼年出家,就已与世间功名利禄断了缘分, 即便又回家来, 命中也再无此福分。”

玉朴有时候简直看不明白他, 也想不通年纪轻轻一个男人,怎么会心无所求。或许他也有所求,只是他所求的,是他不能看见也不能理解的。

他也懒得去理解,只是有些淡淡的惆怅, “还想着家里的生意交给你大哥去经营,你到官场中来帮我。如今看来, 你还是回去帮你大哥, 只好指望虔哥长大成人了。”

说起虔哥, 如今是交给府上一位姓杨的姨娘养着,这位姨娘跟了玉朴许多年了,还是鹤年小时候就听说过的,她一生无所出,到如今也有些年老色衰。玉朴在这些女人跟前,一向喜欢维持他多情仁义的体面,所以特地将虔哥许给她带,算是对她跟他这些年的一种慰劳与奖励。

他近来又新接进府一位姨娘,正是位如花美眷。鹤年刚进府那日见过,年纪比他还小一岁。鹤年看见她,总有些说不出的怅然,想这世间,人的欲.望怎么层出不穷,恐怕恰是因为这世间永远是推陈出新的,有死就有生,有衰则有兴,不过是一场因果轮回。

玉朴受此打击,不得不另谋门路,不免有些疲惫,仰在榻上捏着高挺的鼻梁,倏地问:“你娘怎么样?”

其实先前也问过,不过是笼统的,问问家里好不好,面面俱到。而今只问了霜太太,仿佛有些重视的意思。

鹤年抿着茶默了片刻,轻轻笑着,“母亲还是老样子,管管家务,训训媳妇,有时候与姨妈他们凑个牌局。”

玉朴闭着眼睛,揉着鼻梁,说话是有气无力的,不知道到底作何感想,“你回去陪着你母亲也好。她就是那个样子,心宽,吃得下睡得着,凡事也不肯费心去想。”

上一篇:星临 下一篇:小师叔她喜欢死遁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