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14)

作者:深渊在侧

萧霁瑾站起身:“你就待在这屋子里,几时心定了,几时再出屋。”

盛姝身子剧烈一颤,一种说不出的恐惧蔓延而上,她明明没有过被禁足过,却就是很恐惧,连指尖都开始麻木起来。

萧霁瑾在此时起身离开,盛姝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袖:“夫君,我究竟为何不能出去?”

萧霁瑾有些诧异,低下头去,果真看到她眸子里流露出来的倔强。

盛姝胸口剧烈起伏着,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夫妻之间,从来没有真正起过争执,盛姝每每见他面露不快,就不敢再多说下去,这还是头一次大着胆子顶撞他。

萧霁瑾转过身,一手撑在桌案上,一手撑着椅子扶手,俯下/身将她严严实实困在其中:“没有为什么,你永远别想出去。”

他的眉眼冷峻,深邃的眸子里翻滚着怒气,盛姝贴近了椅背,身子轻轻颤抖着。

萧霁瑾缓缓凑近,在她被吓得惨白的唇上吻了一下,而后起身道:“即日起,夫人在屋内禁足,任何人不许同她说话。”

盛姝像泄了气一样,混混沌沌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房门缓缓关闭。

她的兄长在哪?她的夫君究竟是谁?又为何不肯让她出去?

又或者,她到底是谁?

·

萧霁瑾走出别苑,脸色阴沉地上了马车。

浣青小跑着跟出来,讪声道:“主君,夫人真的……”

马车里传来又冷又沉的声音:“照我说的做,不许同她交谈,也不许给她任何消遣的物件。

等她开口求了,再着人来找我。”

浣青不敢有异议,躬身道:“是,主君。”

帘栊后,萧霁瑾道: “走。”

马车行驶起来,很快将那座别苑远远落在漆黑夜色里。

萧霁瑾笃定撑不过三日,盛姝就会开口求他。

六年前,他刚给盛姝灌下一日醉时,盛姝的记忆很混乱,那倔强的脾气却是一点没变。

萧霁瑾就用金链把盛姝锁在床上,用黑布蒙上她的眼睛,每日让人送去吃食,却不允许任何人发出声响。

一个人在绝对安静而漆黑的环境里待久了,就会逐渐崩溃,盛姝也不例外。

他就是这样磨去盛姝的棱角,让盛姝变成只会依附他的菟丝花……

马车骤然停下,随之传来车夫呵斥的声音。

萧霁瑾掀开帘子,只见一个男子恰好从车旁过去,他穿着灰褐色的粗布衫,整张脸被宽大的帽兜遮住,只露出长着青色短须的下巴。

男子似乎有些慌乱,他右手拽住帽沿,头低垂着,快步钻进了人群,像是落荒而逃。

萧霁瑾看他身影有些熟悉,想要让人追上,转眼却已找不到那人,只好作罢。

马车继续在街衢中穿行,喧闹的人声渐渐消失了,刚回到府中,萧霁瑾就看到了府门前停着的车驾。

侍者上前禀告:“主君,瑞王妃来探望夫人,此刻正在谨兰苑里。”

“嗯。”萧霁瑾下了马车,“去看看。”

他对此并无任何诧异,瑞王一向引以为傲的嫡长子病重,能不能撑到元旦都不好说。

剩下的便唯有妾室生的懵懂幼子和他这个私生子了。

瑞王府的一切迟早是他的。

萧霁瑾进了后院,径直去了谨兰苑,就见院门口站了数名仆从。

他在院门口站定:“通传王妃,正二品同知枢密院事求见。”

“是,大人。”仆从连忙小跑着进去通传。

片刻后,又小跑着回来,道:“王妃请大人进去。”

萧霁瑾这才进了院子,又随仆从进了主屋,这才听到里间的说话声。

他掀开帘子进去,就见称病的梁语心正倚坐在床榻上,瑞王妃则坐在床榻边,亲切地握着她的手。

萧霁瑾拱手行礼,而后开门见山道:“王妃为何事而来?”

瑞王妃年近五十,虽穿着华贵,眼尾的皱纹却已遮掩不住,她笑道:“我听说语心病了,就来瞧瞧她,到底是一家人。”

瑞王妃看到萧霁瑾时眸色微沉,那双狭长的眸子像极了他娘亲的狐狸眼,还有眼尾那颗痣,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如今站在面前的,不是那个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的舞妓,而是锋芒毕露的萧霁瑾。

梁语心听到“一家人”这三个字,脸上的笑几乎要忍不住,然而一抬头,就见萧霁瑾和瑞王妃气氛不太对。

她连忙开口缓和:“多谢王妃关怀,痊愈之后我必登门拜访。”

瑞王妃转过头,已经又是一副和蔼模样:“好,我喜欢你这孩子,你能来我很高兴。”

梁语心原本以为瑞王妃不好相处,却不想她这般平易近人,心里高兴得紧,想着若有王妃撑腰,那便多了一层保障。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瑞王妃起身道,“语心,你好好休息。”

“王妃慢走。”梁语心欲起身想送。

瑞王妃松了她的手,对萧霁瑾道:“语心还病着,劳烦萧大人送我一程罢。”

萧霁瑾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随她一同出去了。

梁语心看着他们离开,叫来绯烟道:“你说王妃方才什么意思?”

绯烟把瑞王世子病重的事说了,又低声道:“我朝初建时,□□皇帝忌惮武将和宗亲,因此我朝宗亲太多只有虚衔,也就只有主君受圣上器重,身居要职。

依奴婢看,瑞王是想认回主君了,夫人您也哄着点主君,莫要再闹了。”

“我不同他闹便是了,”梁语心又问,“盛家二郎还没出来?”

绯烟道:“清晨就出去了,但我们的人跟丢了,到现在也没见他回去,不知去了何处。”

梁语心眉头微拧:“怎么就跟丢了?”

绯烟道:“盛家二郎军营出身,跟丢倒也正常。”

“罢了,”梁语心问,“乱葬岗里救出来的那丫头呢,醒了没有,我要见她一面。”

绯烟按住她:“夫人,那婢女大公子养着呢,这事您别掺和了,就让大公子去办吧,免得主君再迁怒您。”

梁语心倚回去:“那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绯烟给她按捏大腿:“大公子已经约了盛家二郎明日相见,夫人看着就好,若明日盛家二郎不去,您再想法子。”

梁语心:“那就先这样罢。”

第13章 盛济[新增1000字]

◎那女子,姓盛,名姝。◎

“七年前,父亲和大哥战死沙场,母亲悲恸过度,相继离世。

我当时身受重伤,被人一路抬回京城,还未将双亲和大哥的丧事操办完,朝中就开始有御史弹劾父兄通敌叛国。

我原本以为这都是无稽之谈,谁知这种谬论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朝廷和坊间甚嚣尘上。

仅仅用了十一日,刑部就找到了证据,甚至没有人听我分辨一句,盛家就被抄家,男子流放,女子充入教坊司为妓。

我的亲人之中,唯剩下三妹一人,可惜当年被官兵带走后,就再没了踪迹。

时隔七年,我重回京城,三妹却已不在教坊司。如今我只想找到三妹,带她离开这里。”

说话的人嗓音沙哑平缓,他坐在矮案后,抬手将帽兜摘下,露出一张黢黑粗糙的脸来。

他的下巴上留着青色的胡茬,脸颊因为瘦削而凹陷,右脸上打着金印,一行青字占据了小半张脸,那是被刺配过的人才会留下的印记。

此人正是盛济。

在他对面,坐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眉眼和梁语心有些相似,却不像梁语心那样强势,反而多了几分吊儿郎当。

盛济虽同他说了许多,却都是些众所周知的事,末了道:“梁公子若知道舍妹的下落,我愿结草衔环为报。”

“盛二郎不必客气,”梁语鸿道,“我确实知道令妹的下落,只是此事不太好办啊。”

盛济不敢全信他,却也不敢不信,当即道:“还请梁公子指条明路,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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