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骨(52)

作者:浮若脉望

皇帝年岁以高,面布皱纹鬓生白发,脸上沟壑起伏,但胜在一双眼仍是精明到,隐匿其中的是对他人的打量与审视。

炽热的目光在李唯背上不断扫射,他眉头忍不住颤动,咬了咬牙,还是挺直背脊任其打量。

气氛几欲凝固,正当他们对峙之时,身旁心腹打破了僵局。

“陛下,四殿下他……薨了。”

此言宛若晴天霹雳,同时令殿内两人同时惊呼道:“不可能!”

李唯身形歪倒在地,他睁大了眼不住地摇头:“这不可能,不可能……”

明明自己吩咐的只有一捻捻剂量,除了会令他身体抱恙,其他症状是断不可能有的!

他怎么会……中毒致死?

殿堂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此言属实?”好久,陛下才哑着声问道。

“请陛下节哀,已经没有呼吸了。”

“不会的,你们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那太医怎么说?他肯定是能治好的对吗?”

太子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威严与礼节了,拖着身子毫无形象地爬到那人脚边,嘴唇不停地哆嗦。

他只是想要给他一个教训,但没有想过让他死啊。

想到这,他猛然回头去看身后龙袍之人的脸色。

果不其然,发冠束着的碎发落了几截,华发与沧桑的脸庞相映衬,神色却很平静。

或者说,他已经麻木到不愿再表露任何神情了。

年迈的帝王呆立于原地,身上穿着的龙袍也有些松松垮垮,袖口空荡荡的,露出两节枯骨般的手。

半晌,呆滞的太子听见他说:“将太子拿下,去唤罪臣袁摇。”

随着皇门紧闭,太子那一声声凄惨的呼喊逐渐淡在长风之中。

第四十章

◎我想面见陛下◎

“殿下矜贵, 哪里受过这种苦,请大哥你高抬贵手把这些带进去吧。”

监狱外, 寒风凛冽地刮过, 一名身型消瘦的素衣女子正不住地往狱守手里塞盒子。

木盒里是做好的糕点和饭菜,精致小巧香气扑鼻,正一摞摞地叠在其中, 与身后阴暗的地牢格格不入。

狱守有些不耐烦地推开, “太子妃,小的早就说过了,陛下亲口吩咐过不得给太子殿下送东西,您还是请回吧。”

太子妃红了眼眶,枯槁似的手抚上脸,呜咽道:“我知道,可是总不能让殿下在里面饿死啊。”

以她对殿下的了解,大牢里的那些粗茶淡饭就犹如糟粕一般, 殿下是决然吃不惯的, 这样下去必然会消瘦不堪。

也是应了那句墙倒众人推,自殿下被押入大牢后,平日里那些倍受恩惠的幕僚大臣们纷纷明哲保身,似是与他们断绝了关系。

太子妃哭了许久, 对面的狱守却始终无动于衷。

无奈,她只好轻拭去眼尾泪水,抬起头从荷包里掏出几锭银子,偷偷塞到狱守腰间, 眼里含着祈求。

狱守叹了口气, 向四周张望, 确定没人后迅速拿起饭盒朝里头走去。

他刚走进去没多久, 忽地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请留步。”

狱守的抽气声在空荡的狱内显得格外清晰,他咽了咽口水,心一紧,拧过头来。

面前站着的是六殿下李钰,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六……六殿下。”狱守将饭盒背在身后,恭谨地弯腰行礼。

李钰朝他点头示意,视线若有若无地往他身后瞟。

狱守不敢起身,小腿肚已经略略开始打颤了,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挤出笑容:“殿下金枝玉叶,怎么来这种污秽之地了?”

李钰扬着眉头,不置可否。

他看着面前这人额头上冒着的冷汗,仍是一脸笑意:“奉父皇旨意来这里看望三哥,大人可否要一道前去?”

“这……”狱守空出一只袖子拂去额角快要滴下来的汗水,他只略微撇过眼,见这六殿下虽是笑容满面,但眸子里面不含一丝真挚的笑,甚至在这有些昏暗的地牢里,令人不寒而栗。

“大人若是有其他要事,本王可以帮你把这些带进去。”李钰扬着下巴,顿了顿,又补充道,“本王就当大人从未来过此地,此事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言以至此,狱守也只得无奈地将食盒交于他,走了几步后又不甚放心地回头看,乍一回头便又撞上他的视线。

李钰含着笑目送他悻悻然离去,待其身影不见,他脸上扬起的弧度瞬间下垮,眼眸里只蕴藉着通透的冷意。

太子李唯因残害手足,被押入最深层的大牢。

那日大殿早朝后,陛下唤来了宴席当天负责饮食的宫人,那宫人胆小如鼠,语气稍一凶狠些便急着下跪求饶,他道出太子的确是吩咐自己在四殿下的酒杯中下毒。

他说,仅仅一种毒是全然不够的,太子甚至将那些闻所未闻的毒物齐齐加了进去,因此事发当天并不会有任何反应,待毒发后却是会即刻身亡。

后在太医院的诊断下,确实查到了许多种罕见的毒,最深的那种便是一种蛊术,蛊虫会慢慢腐蚀五脏,毒素积累于最后一日爆发。

这下彻底触到了龙的逆鳞,帝王勃然大怒,下令废太子,将尚还无辜被关押在大牢的六皇子迎出来,不日后便重新立储。

大牢的铁门被打开,昔日荣华富贵锦衣裘服的太子身上只着单薄的白衣。

房内地上墙面均是斑驳不堪,铺着稻草的地上甚至还流着几滩污水,腐烂的尸骨味从墙角散出来。

李唯背对着铁门,呆滞地坐在地上,满头散发早已变得乱糟糟的,脸上尽是憔悴的神色,哪里还有半点太子的威严。

“太子殿下这几日略显憔悴啊。”

李唯本还愣愣地盯着墙面发呆,身后随着轻细的脚步声传来,他猛地回头看去。

一回头,便对上那人稍带关切的眼神,但这也只是他以为。

“六弟,求你,能不能帮我和父皇求情,我没想过害他命,真的!”李唯从地上爬起来,匍匐般蠕动至他脚下,抱着他的靴子紧紧不放。

李钰垂眸看去,见脚下的李唯瘦骨嶙峋的手拽着他的长靴,披头散发之下只能隐约看见他惶恐的神情,嘴里不住呢喃着。

“父皇不愿见我,也不愿听我解释。”

李唯摇头,沾着泥污的长发随之摇动,“你可以!你去和他说他肯定会听的!”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眸忽地发光,无力的指节又猛然拽上他的裤脚,嘶吼的声音越来越大。

“……”李钰冷着眼看他,始终没说半句话。

良久,他俯下身,将紧紧拽着自己长靴的手缓缓拿开,顶着李唯一脸错愕的表情淡淡地开口:“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

李唯双眼瞪大,胸口不住地起伏。

可下一瞬,李钰吐出的几句话却让他如陷冰窖:“你只是给他下了药,而我顺势推波助澜,给他下了蛊。”

“你!”李唯愣愣地瞪着他,那些字眼一个个砸到他脸上,令他有些猝不及防,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胸骨抽痛。

眼前的人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但似乎和平常不同了,往常躲躲闪闪的眼睛此刻只有无尽的冷光泛滥,他居高临下地斜睨着自己,嘴角是讥讽的笑。

李唯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原来自己是被这个看起来窝囊废物的皇弟给设计了,甚至在最后都没能撕破他的伪装。

那日四皇子惨死的状况还历历在目,李唯红着眼直直朝他脖子掐去。

手还未触到,一把冰凉的剑柄抢先将他的手打掉。

旋即是散着灵光的法诀,反射在黑黢黢的墙面上如铁链子般迅速将他手脚铐住,令其不得动弹。

他长发散在半空,手脚被紧紧束缚着,面部狰狞冲他大声嘶吼着:“你可真是狼心狗肺心狠手辣,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这般迫害!”

黑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长长的斗篷边角如刀锋般划过脸颊,裹挟着冷风闪在李钰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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