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骨(29)

作者:浮若脉望

但它也不是毫无弱点,在盯上一个目标后,那人便成为宿主,宿主死则身灭。

换而言之,倘若宿主不是被它吞食的,而是遭遇意外身亡的,那它便会因为宿体消散而暂时神形俱灭,只能修养着等待下一个能够容纳它的宿主。

但这一过程,无疑是漫漫长夜。

这下真是不巧,这女子居然成了这只怨妖的宿主。

云笙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如藤蔓肆意张扬的怨妖,手心有些沁出了汗。

她杀不死这只妖。

怨妖一点点从女子体内剥离,恍若刮骨剥皮,那女子不住地发出惨叫,声声泣血。

流动的血泊一滴滴地沿着青石台阶,不断淋着生于石阶缝隙中的杂草,血腥的气息弥漫在深宅,脚边倒着的尸体还散着一股腥臭味,在空中盘旋不止。

手边的剑柄已沾染上她的体温,云笙脚底稍微后移离地,另一只手里飞快地捏着诀,嘴里振振有词。

忽的,那怨妖伸出一双形似手的影子,黑漆漆一片,如毒蛇吞食猛地朝云笙袭来。

在黑影触到她手臂的一霎,数道金光漫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黑影直直地钉在地上。

被钉住的黑影一下断开来,如壁虎脱尾般从本体滑落,只余下地上被定着的还在垂死挣扎的一截影子。

那怨妖见缠绕她未果,竟是有些激怒,很快张着身子曼开数道阴影,形似一张巨大的黑网,一下包住云笙的身体。紧接着一层层将她缠住拖上半空。

云笙的身子被紧紧包裹,手被束缚得越来越紧,长剑哗然落地。

一时间,宅子上空袭上漫天乌气,团团聚拢将整个府邸缠住。

可恶,这只妖怪的目标原来是她吗?

那些带着腥味的气体一点点涌进ʝƨɢ*她体内,很快她便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大脑里一片空白,视线开始不断模糊不清。

昏胀感缓缓将她吞没,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攫住。

满天的乌气不断变得细长,眼底逐渐浮上模糊的有些湿润的泪花。

窒息感很快浸没了头脑,身体在影子的缠绕下也变得僵硬。

残存的视线中,她隐约能够望见那一条条漆黑的影子缠上她的脖子,她的下颌,再慢慢蒙上双眼,最后整个人都被吞没。

无尽的黑色刺着她的身躯,刺痛感爬上她的心尖,再一点点渗透进骨髓,那些肆意蔓延的黑影化作一把尖刀,一下下剜着她的血骨。

它竟是想要整个挖出来!

铺天盖地的疼痛传过躯体,这把锋利的刀一丝丝地划过心口,无形的鲜血淋漓,却又像那些腐蚀性的浊液,所流之处无不溃烂。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圣诞快乐鸭宝贝们~

第二十三章

◎只想要平安喜乐◎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剧烈的疼痛感似浪花袭来,一阵又一阵地拍打在心尖上。

她只觉得自己恍若一个被人□□的玩偶, 毫无反手之力可言。

她紧紧闭上了眼, 呼吸开始断断续续。

正当云笙以为自己将今日命丧黄泉之时,那股钻心的痛意蓦然减弱,很快便从骨骼处消散开来。

紧接着, 身体各处的撕裂感也随之褪去。

这是怎么回事?她忍着疼痛, 颇有些吃力地想要伸展手脚。

那股紧密的收缩力缓缓消失,身子总算没有适才那般被死死束缚着的感觉了。

须臾间,丝丝微弱的光穿透这看似密不透风的黑色囚笼,细密的灰尘在半空飞扬。

光线渐趋密集,以极强的态势将黑影割破,四下闪烁飘荡。

终于,光亮久违地落入她的眸中。

怨妖把我放开了?

没了黑影的裹挟,尚吊在半空中的云笙一下跌倒在地, 涌动的气流略过她的发梢, 生硬地划过脸颊。

得到解脱的身子即刻软了下去,跌落之时双脚重重地磕在石阶上,但因身躯早就麻木,已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脚下鲜血仍在汩汩流动, 宅院里尽是弥漫飘散的血味,似乎比之前的更甚更浓。

云笙几乎是在倒地的片刻就强撑着地爬起来,此刻视线里还是蒙着一团雾气,她焦急地四下寻剑, 扭头一看, 熟悉的剑身映入眼帘,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眸子逐渐变得清明, 她终于能够清晰地望见眼前景象。

那把剑赫然立着,却是直直地插在一名女子的胸前,衣襟被狠狠划破,粘稠的血液溅在剑身上,正源源不断地流着。

周围没有旁人,所以这女子竟是借着她的剑自尽了!

云笙瞬间惊醒,望见周遭那些本还张扬的黑影一片片地被一强劲的股吸力收入,它强烈地挣扎着,始终不敌这股莫名而来的吸力。

那团团影子像是溶进了洞中,空中飘散的黑气也抵御不得,悉数被吸了进去。

怨妖消失殆尽,女子也死于血泊。

那把剑仍旧插在她胸前,天地间长风骤起,沾着血色的剑穗随着飒飒春风不断摆荡。

云笙双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些杂乱的念头在大脑里纠缠不清,她忽然觉得喉头发哽,像是一块微小的石子卡在喉咙口,却始终咽不下去。

她很清楚,怨妖神形俱灭,除非宿主身亡。所以是这女子救了她。

可是自己明明是来杀她的,她为何要救我?

云笙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只觉得目光有些眩晕,周遭那些尸体尽悉模糊不清,恍若一截即将消散的虚影。

她摇摇晃晃地托着身子,眼下没注意,被一块碎石瓦砾给磕碰住,一把跌破了皮。

脚背一处的肌肤被划过,登时鲜血渗出,迟来的疼痛感又窜上心头。

模糊间,她似乎看见倒地不起的女人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能显示出她的心满意足。

为什么?

云笙杀过很多人,那些大多是十恶不赦或是发疯发狂肆意掠杀之人,在遇见死亡时总是不约而同地感到害怕、懊悔、或是不甘。

但从未有过像她这般怀揣着满足安然离去的。

似乎对她来说,活于世上倒不如化作一累白骨惬意。

死了,为什么会感到满足?

云笙手指蜷缩着,怀着复杂的心绪深深地瞥了她一眼。

台阶上长着青苔,几乎全被鲜血染尽,红艳的血液不断晕开,于绿意中潜滋暗长,不休不止地相互交融。

这位夫人的丈夫附庸风雅,仿造那些士大夫在府邸里专门填上一汪池子,清澈的水面上绽放着大片缬罗花,朵朵缀着相互推搡,开得无比热烈。

云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手肘处的袖子早已被磨损,一道细长的口子从中裂开。

条条伤痕裸露在外,流动的血已自行止住,余留殷红血珠印于疤痕之上,如蛛网四处扩散,看着也有些瘆人。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蹒跚至女子跟前,鞋尖不可避免地粘上浓稠的血液。

剑身插进去一半,女子的手还紧紧握着剑柄,袖口滑落露出的一截手臂上,一串枫叶银铛还挂在腕间。

云笙默默俯视了她许久,彼时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只有风轻盈而过。

她遥望着满湖生长的缬罗,对着那具尸体一拜——“多谢。”

剑最后被拔了出来,但云笙没有拭去其上斑驳的血迹,而是将它永远封存。

她使剑使得最为顺畅,但这天之后,她几乎再也没有用过剑。

行至铜门前时,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忽地回头看了一眼。

府邸血流成河,数具尸体铺陈于地,刺眼的血色与艳丽的缬罗花倒是相互映衬着。

云笙犹豫了许久,最终又抬起脚反转回去,走到女子身前蹲下,将她手腕上那串银铛取下,小心翼翼地放置怀中。

她恍惚记得,卷宗上的刺杀目标是叫,叶枫。

长风万里,魂归天地,隐约间有一声嘶哑的鸣啼飘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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