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90)

作者:坠欢可拾

宋绘月扶着宋太太下了轿子,林姨娘边打哆嗦边上来搀扶:“太太,京都还是比潭州要冷的多,元元,披风给太太系上。”

元元从未来过京都,也看的呆了,听林姨娘叫她,连忙上前给宋太太系披风。

宋绘月踏着乱琼碎玉走出去几步,便指着一间酒肆道:“阿娘,我饿了。”

他们一行人先是在临近京都时汇合,又在码头上分开,晋王进宫面圣,谢夫人和厉氏去收拾宅院,谢舟父子领着游松等人前往久无人居的晋王府。

宋家的宅子早已变卖, 谢夫人邀宋太太住到她家去, 宋太太想到京都住宅不像潭州那般阔大, 谢家祖孙三代,老宅已经住不开,要是她们再去借住,连箱笼都要放不下了。

于是宋太太找了间旅店,将行李等物都送了过去,又要了四间房,准备在旅店中宿几晚,等赁好屋子就能搬出去。

眼下她们一身轻松,才出来走动。

“不去这一家,这里面只卖好酒和鲊菜,”虽隔十年,宋太太却对京都情形记忆犹新,“去桥边那里。”

走到桥边,也有十来家酒店,有一家最为阔大,外面挂了半边羊肉,进去之后, 里面已经是满座。

过卖上前相迎,让他们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坐了一桌。

男子举止斯文, 见他们人多, 端着一碗生羊面换到了桌子角。

宋太太连忙道谢,和过卖点菜。

等大家都要好了,宋绘月笑问道:“小哥知道这附近有屋子租吗?”

过卖笑道:“咱们这条大街,因为张相爷住这里,别说是屋子了,就是一间牛棚都抢手的很,早都卖光了。”

宋绘月也跟着笑了笑:“原来张相爷也住这儿,可我看这条街上没有大宅院啊,张相爷住这儿太委屈了些。”

“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这都不知道,这里离皇城多近。”

过卖不再多说,跑去给铛头报菜去了。

那吃面的男子看了看宋绘月,指点道:“这位小娘子要赁房屋,可以去左、右厢店宅务看看,这两个地方都是官家往外赁的宅子,价钱也公道。”

宋绘月连忙道:“多谢丈丈相告。”

中年男子笑了笑,放下碗筷,起身离去。

吃过东西,宋绘月领着银霄,先出了门,开始在这条街上游荡。

她离开京都的时候年纪尚小,也没有过多留恋,如今再回来,只感觉处处和潭州不同,风又干又冷,往人脸上扑的时候成了一把刀子,刮的脸疼。

紧了紧披风,她顶着雪往北走,越是靠近皇城,就越是安静,宅子也不如先前那般稠密,大门牌匾上都写着府邸姓氏,等到最大的那一间宅院时,就是张家了。

风雪中,张家轻柔的屋脊仿佛要随风而去。

大门紧闭,无人出入。

此时张相爷应该是在皇城都堂内理事,府上才如此安静。

宋绘月从前门路过,从两府之间的一条小道往后走,一直走到张府的角门处。

角门也未开。

雪渐渐大了起来。

宋绘月左右张望,见安安静静,没有半点人影,便低声吩咐银霄:“进去看看,不要逞强,有任何异样都要撤出来。”

“是。”银霄轻轻一纵身,便立在了张家围墙上,上下翻飞的雪花遮住了他的身形。

在围墙上一扫之际,他便已经看清楚了张府布局,翻身进入后院,避人耳目的伏了进去。

他伏在树上,就见院子一套接一套的叠往前院,前院和后院之间隔着一座抱厦。

这抱厦一看便不简单,居于张家前堂之后,抱厦虽小,却修饰的十分细致,斗拱繁复,色彩斑斓,彩绘上的花瓣层层晕染,花瓣舒卷自如,十分生动。

梁柱安于石基上,石上亦雕着驮石的神龟。

正中间那一扇门外挂着一副对联:“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宽。”

看窗户上映出来的书影,这里应该是书房。

然而不等他细看,数条人影一跃而起,刀光枪影晃成一片白光,成为一张密密实实的网,围住了银霄。

银霄飞身便退,兔起鹘落之间,就已经退出围墙之外,随着雪花一起落在地上。

追踪者戛然而止,停在了围墙之内。

滴答一声,一滴鲜血落在薄薄的积雪上,格外刺目。

“银霄!”宋绘月奔上前来,将帕子递给银霄。

银霄将帕子压在右手手腕上。

这些人目标明确,全都冲着他的要害之处而来,稍慢一些,他的右手就断做了两截。

他面不改色的和宋绘月离开,边低声道:“里面地方小,防备又森严,比起晋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还只看了个大概情形,就被人发现,并没有看到大爷的踪迹。”

“见到张旭樘了吗?”

“没有。”

“嗯,”宋绘月疾步走出俊义街,带他去药铺上了伤药,又看看天色,“明日早些来。”

连张旭樘这个纨绔都没有出没,今天不会有更多的收获了。

在他们回到旅店之后,晋王才进入宫城之中。

正丽正门五间,皆是推光朱漆,钉着金钉,屋顶是铜瓦,镌镂龙凤天马图案,哪怕在雪中也是光耀夺目。

过了正门,里面的宫殿上覆碧色琉璃瓦,白石栏杆,龙凤镂空雕刻,几欲飞去。

脚下踏着的是御窑金砖,踩上去并不觉坚硬冰冷,脚步声也被细密的藏进了地砖之中。

偶有莽撞的内侍掉了杯盘在地,便会响起金玉相击一般的铿锵之声。

过了凝辉殿,便入了禁中,高墙之下,更是禁卫重重,内外诸司皆在此处听候召唤。

空气中的气味变得更加冰冷,每吸一口气,都会感觉到刺骨的寒。

八岁前,晋王都在此长大,八岁出宫,之后无数年都在想着眼前这一刻,可从未想过禁宫会如此陌生。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孔不入

这富贵奢华的禁宫,偏又带着冷然的肃杀之气,荣华是他人的,杀意是给晋王的。

在脑海中不断地思绪下,他越走越快,甚至越过了领路的内侍,直接往福宁殿而去。

这些低着头的内侍们, 也全都对这位卷土重来的晋王感到好奇。

他们用余光去打量晋王。

晋王穿着紫衣,内衬白花罗中单,束以革带,銙中扣着翠玉,腰间挂玉剑,金鱼袋, 足下是白绫袜皂色靴。

宫中流光溢彩的颜色照在晋王身上, 仿佛他生来便是这宫中之主, 要受众人跪拜之礼。

晋王对他们的目光并不在意,他走到最后,几乎是奔了起来,不顾身后内侍的呼喊,他提起衣袍,跨过高高的门槛,才停住脚步。

温暖如春的大殿之中,今上穿着随意,和那画像上一样,是淡眉长目,举止清和,如同文人名士一般雅致。

今上身旁,坐着张贵妃。

张贵妃与今上一般,都如同雅士一般高雅出尘,惊愕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晋王。

晋王怔怔地看着今上,眼眶一红,蓄出眼泪,又往前走了几步, 才跪倒在地:“阿爹,不孝子回来了。”

跪下之后,他垂头于地,额头触碰在金砖之上,脸上的思亲之痛凝结在脸上,眼里虽然依旧含着泪,但是眼神确实一寸寸暗了下去。

张贵妃穿的是朱红色大袖衫,红罗裙,乃是中宫常服。

他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沉,最后成为一条龙,即将在此处翻云覆雨,翻江倒海。

这一夜,晋王留宿宫中。

第二日五更,鸡人鸡唱,报时吏敲钟,头陀沿街报晓,宋绘月和银霄已经穿戴整齐, 是个少爷和护院的样子,冒着寒风出门。

天冷无雪, 只是冻了一整夜,地面那一层薄薄的积雪全都成了薄冰,难以行走,更兼天色还暗,街道上更是行人稀少。

宋绘月没有提灯,仅借着微弱天光辨认道路,两人一气走到俊义街,找了个脚店吃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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