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55)

作者:坠欢可拾

他眼含热泪的看向知府灵魂之一倪鹏:“你看这可怎么办?”

倪鹏也正触目惊心,听了之后连忙道:“当务之急是安置伤者,尸体也不能在这里摆着,都送到城西义庄去,请咱们衙门里的团头检验后再安葬,办场大醮事抚慰亡者在天之灵,再让衙役们来查一查,是否有引火者。”

“你快去办吧,”朱广利又看向元少培,“要是没有引火者,咱们得花多少银子?”

元少培一板一眼的在心里算了起来,偶尔掐一掐手指头:“这里一共有三十九户,每一户财务损失赔偿得够五年生计,是一百七十三贯,共得六千七百四十七贯,再有重建,按五百贯一户......”

“别说了。”朱广利打断他,双手按住心口,是真的痛心疾首。

他记得很清楚,去年一年的税银,也只有两万五千贯。

“衙门里也是穷的叮当响啊,”倪鹏在一旁扎他的心,“这么多银子,别说引火者兴许已经烧死了,就是抓到了,也赔不起啊。”

朱广利忍无可忍,立着两条眉毛发了火:“干你的活去!”

等他的两位灵魂师爷走了,他垂头丧气的对谢川道:“谢长史,让你看笑话了。”

谢川宽慰他:“知府难做。”

“谁说不是,”朱广利大吐苦水,“都说潭州钱粮浩浩,我是一个子都没见着,那两广、两浙,才叫真的富庶!人家帅司还有银子给张贵妃送玉观音,听说比人还高。”

他把两只手一上一下的比划:“难怪人家能做广西南路的帅司,会办事。”

谢川一直留心着火场里的情形,此时见到又抬出来一具尸体,尸体是烧成了焦炭,但是身上还有块美玉。

他觉得眼熟,一边不动声色地上前查看,一边询问朱广利:“那你可准备了贺仪?”

“送了,”朱广利跟了上去,眼睛只是摆设,并没有看到黑灰下面的美玉,“贵妃娘娘不爱铜镜,我送了五十斤晒干的猫儿头笋。”

谢川笑了一声,心想谁出的馊主意,这玩意儿就是送上一千斤都没用。

同时他看清楚了那块美玉——是湛士昭身上的。

他和湛士昭在燕子桥边打过交道,记得他随身携带的一些物件,湛士昭死在了这里面,和银霄所说丝毫不差。

确认了银霄是可信的,他的心就落下了大半。

银霄来历不明,他和王爷一样都有疑着心,宋家突遭横祸,杜澜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在,根本说不清楚当时的情形,他不得不多加小心。

“爹,”谢舟跑了过来,对着朱广利叉手行礼,“朱相公辛苦。”

朱广利叹了口气,叹的险些声泪俱下,对着谢舟摆手:“不必多礼。”

“阿娘找您呢,”谢舟拉住谢川,“让儿子来接您。”

谢川对朱广利告辞,同时轻轻的点拨了他一下:“你不如去一趟转运司,这税银,留州一部分作为衙门开支,其余送史和上贡,送史的这些,一直都是一路之用,转运司既然截留了税银,也兼了治安梭巡之事,如今这场大火,转运司岂能置之不理。”

朱广利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给忘了,我这就去要银子去!”

他对着谢川不住道谢,转身就跑。

谢舟看着朱广利的背影,低声道:“爹,转运司真能吐出银子来?”

朱广利不是忘记了,而是整个朝廷上上下下都忘记了。

转运司截留的税银,不是大灾,一两银子也不往外拨,银子年年截留,年年不拨,银子去了哪里?

尤其是和张相爷意见相左的州官,转运司只行监察之责,绝不伸出援手。

河北东路遭了大冰雪,转运司不仅没有出银子,反而参了知府刘启星一本,质问刘知府赈灾不利。

最后逼得刘知府去四海银楼借银子赈济灾民。

还是晋王得知消息,悄悄拿出去一笔银子给刘启星,才让他渡过难关。

转运司的这层面纱,早就应该揭开了,如今正好借着此事,去揭一揭。

横竖朱广利的帐是禁得住查的,他花的都是夫人的钱,一两银子也没贪过。

第六十九章 临危受命

谢川百忙之中,不忘教子。

“如今的转运司就像是浆糊糊起来的一张纸,朱知府一人之力揭不开,可是积怨已深,朱知府伸了手,拨开一个角,往后就会有第二个人伸手,第三个人,最后把这一层纸彻底的揭下来。”

他又指了指上面:“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各路监司都在张相爷手里抓着呢,撬动监司,就是撬动张相爷坚不可破的权利。”

谢舟裂开嘴,真心实意的竖起大拇指,狠狠地夸赞了老父亲:“给张家添堵的机会一个都不放过,您真是老奸巨猾。”

谢川显然禁不起儿子别出心裁的夸赞,脚上的鞋子都要穿不住了,很想拿起鞋子揍他一顿,但是已经打不过儿子,只能怒目而视:“闭上你的狗嘴。”

谢舟连忙道:“心急说错了,是姜还是老的辣,儿子受教。”

他给老姜撩开轿帘,扶着他上轿,压低了声音,将别庄外的情形说了。

谢川瞳孔震动,低声吩咐:“手里的人全都撒出去,王府里的护卫,也全都去找月姐儿和清辉,派内侍出城,把别庄封锁起来,一切等王爷回来再定夺,你亲自去探张旭樘的动静。”

“是。”

谢舟火速去安排,从王府出来,他心里嘀咕着王爷还是得有兵权。

手里能用的人太少了。

人一派出去,王府简直成了一座空城,张旭樘若是这个时候来,他也可以唱一出空城计。

靠在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他仰头望天,感觉到了秋日的萧瑟。

往日里王府虽然也是大门紧闭,但是一进去就都是闲人,杜澜一张嘴,哥哥响震天,王爷也是筹谋划策,总不闲着,再有宋绘月在外打架,还要给她善后......

眼下只剩下他还在忙,忙的心里很慌张,全然不似往常那般笃定。

但还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快马飞奔至张旭樘的老窝,放出眼睛,四面八方的监视。

张旭樘的深宅也很寂静。

昨天夜里死过人的酒楼更是空无一人,衙役在里面走来走去,偶尔夹带出来一坛子好酒,在外面的馄饨摊子连喝带吃。

谢舟也走过去,挑着位置坐下,要了馄饨。

他边上正架着一口大铁锅,里面烧着滚白的汤,热气缭绕,足可以遮掩他的身形。

捏着汤匙,他紧紧盯着张家大门。

张旭樘回来了,却没有宋绘月的身影,进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只四面八方的送信,他立刻起身跟上了第一封。

第一封信总是最关键的,是事态的开端、起点,也是一个线团的绳头。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一封信居然到了黄家。

棺材出门的时候,他就隐在人群中,一直这么跟着到了提刑司。

棺材落地,转运使曹科的轿子和严帅司的轿子几乎是前后脚落地,也一同进了提刑司。

正在转运司要银子的朱广利紧随其后,忧心忡忡地跟了进去。

小小一个罗慧娘,竟然惊动了漕司、帅司、宪司。

谢舟冷眼旁观,心知是张旭樘在背后捣鬼,另外两封信,恐怕就是送到了严帅司和曹漕司手中。

他心里有了数,便不慌不忙,开始仔细地琢磨这几位监司和张家。

在今天之前,除严帅司之外,转运司、提刑司都和王爷交好,张旭樘的信送出去,他们便果断的成了墙头草,倒向了张家。

张旭樘付出了什么代价?

王府能不能抓到这个把柄?

而罗慧娘要告之事,更是耸人听闻。

她要告宋家大娘子和护院银霄有私情,先借黄文秋掩饰不成,后欲私奔,又被撞破,因此杀人引火,最终酿成大祸。

由宪司接告,漕司按察,帅司出兵,发海捕文书,抓一个小小的宋绘月,全然没有他们谢家插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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