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93)
张旭樘声明不显于外,然而那血腥之气已经如同春雨般,细腻无声地浸入了张党每个人心中,在见识过张旭樘的手段之后,他们回想起张瑞,都觉得张瑞是活菩萨。
张旭灵则是老实本分,怀揣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忠厚和善良,似乎没什么长处。
但他是张家人,是张旭樘的大哥,他在京都时,似乎张旭樘还并没有如此的人憎鬼厌。
燕王觉得,也许张旭灵回京都来,倒是可以唤醒张旭樘一二分人性,就算唤不醒,也可以替自己挡一挡。
正在燕王冥思苦想之际,张旭樘慢条斯理而来,多亏了马车坚固,让他只在脸上挂了一点彩。
张旭樘进了屋里,走到床边,俯身看了一眼燕王,坐在绣墩上,吩咐内侍给自己倒茶。
内侍给他端来一杯参茶,他喝了两口,随意道:“苦肉计不错,难怪晋王喜欢用。”
燕王听闻他理直气壮之言,便又冷出了一个寒颤。
他这边心里发着寒,张旭樘却是打定主意要对他温柔体贴,因此言词清晰的把来龙去脉解释一通,又对燕王的伤势做了虚假而周密的关怀。
张旭樘是字字有理,句句在心,燕王听在耳中,就感觉是冰冷的蛇信子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越缠越紧,让他呼吸不过来。
片刻之后,燕王动了动嘴:“叫……叫旭灵回来吧,多个人,咱们……”
“嗯?”张旭樘放下茶杯,手上攥满怒气伸了出去,最后却轻轻落在被子上,抚摸似的拍了拍燕王:“胡闹。”
随后他又忍不住的发了一声感慨:“一个你就足够了,再来一个,我多头疼。”
说罢,他匆匆起身离去,仿佛是再多呆一刻,都会忍不住对燕王开骂。
他心里除了怒火,甚至还有一点震惊——自己对这个废物已经够好了,这个蠢货怎么还是三心二意的?
他不解,然而宋绘月却是懂的,听闻燕王挨了一顿胖揍,又是代张旭樘挨的打,便笑着对李俊道:“张旭樘倒是用心良苦,可惜燕王无福消受。”
李俊点头,同时满脸疑惑:“你说燕王怎么这么会挑,长相上随我爹多一些,这智慧上,又随张贵妃多些,全无用处。”
“晋王怎么就那么会长,全随了裴家人长处,”他起身看了看小几上的刻漏香,“霄快回来了。”
说着银霄就已经迈进了门槛,解下皂色披风搭在侧屏上,取下帽子放在小几上:“我回来了。”
宋绘月笑道:“先喝茶,晚饭快好了。”
李俊起身沏茶,一边沏茶一边嘀咕:“今天打张旭樘的人是你找的还是晋王?眼神不好,打错人了。”
“晋王。”银霄如实回答,坐到宋绘月身边。
“饿不饿?”宋绘月问他。
银霄摇头,中午吃的撑,他并不觉得饿,反倒是累,用一只胳膊肘撑着头,脑袋往宋绘月的方向垂下去,看着宋绘月手背上的小窝窝。
一边看,他一边轻声说着今日燕王挨揍之事。
他说的很快,李俊沏茶的功夫就说完了,李俊放下茶杯:“我出去买菜都比你说的精彩。”
银霄讪讪地闭上了嘴——他是笨嘴拙舌,说不出个眉目高低。
宋绘月摸了摸他的脑袋:“事情说明白就行了。”
银霄往她的手心使劲一蹭,再次轻声道:“今上明日戌时出宫会刘琴,我今晚就得开始布防。”
这次的话照样很简洁,然而落在宋绘月耳朵里,却是丝毫不简单,方才还轻松愉悦的面孔肃然起来,收回手,也收回一切的温情,她变成了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机会终于来了。
李俊停下磕瓜子的动作:“明天?”
门外厨娘喊了一声,李俊连忙站起来,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开,出去帮忙把一大盆面条和酱端了进来。
厨娘放好汤,回了厨房,三个人连吃带喝,填饱肚子,放下筷子,宋绘月道:“李俊,你先去一趟州桥正店,把阁子留出三间连着的。”
李俊点头:“这好办。”
“银霄,去给晋王递个信,明晚戌时,我在州桥正店请他吃饭。”
银霄应了下来。
宋绘月看向李俊:“燕王那里,你告诉他,为了表明我们的诚意,我们愿意透露给他一个大消息,明晚州桥正店,晋王会截下白龙鱼服的今上,和今上低头认错,父子和解。”
她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声音虽低,话却说的仔细详尽:“燕王是瞒不过张旭樘的,而张旭樘哪怕不信,也会出来看看,以防万一晋王忽然出手,他却没有任何消息,只要张旭樘出来,这事情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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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七章 各就各位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三个脑袋在一起合拢又分开,李俊率先起身,从门边大瓷瓶里取出伞,走了出去。
银霄等到天色更暗,也出了门。
宋绘月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一盏昏黄的灯在她身边摇曳着,她的目光却一直看到黑暗中去,似乎要看出来一条亮亮堂堂的前路,然而看了许久,都只看一片黑暗。
雨断断续续下到第二天,李俊和银霄依旧是忙忙碌碌,宋绘月在吃过午饭后,便进了酒楼,从订好的阁子往外看,正好能看到刘琴的私宅。
酒楼外车水马龙,天光忽明忽暗,戌时还未到,灯火便已经依次亮起,每个人都像是戏台上的戏子,也在等待着粉墨登场。
宋绘月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戌时将至时,她今日的「饵」——晋王前来。
晋王带着黄庭,打马而至,打扮的贵气逼人,头上戴着皂纱转角巾,身穿一身暗紫色绣团花圆领袍,腰间丝绦用两个碧绿的玉环扣定,衣角一片掖在丝绦里,越发显得身形颀长,面孔氤氲在水汽之中,白皙似玉。
他翻身下马,插上马鞭,让黄庭去拴马,自己正要大步往酒楼中走,就让李俊拦住了去路。
「王爷稍候,」李俊笑微微的,拱了拱手,「大娘子还没到,劳驾您等一等,以为您忙,得晚些时候到呢。」
没到的不是宋绘月,而是今上。
晋王若有所思地看向李俊,又略略环顾四周,并且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他没有看到宋绘月,而是看到了在禁军中的几张面孔,全都掩人耳目的在周围游荡。
禁军在此,周围又是刘琴的私宅,晋王心中若有所悟,又确定了等候在此处不会有危险,便顺应李俊的话头,谈笑起来。
宋绘月在楼上看着李俊和晋王在外面絮絮叨叨,提着的心稍松,看向刘琴的私宅。
老鸨已经出来挑起了栀子灯,灯似乎也带着香气,在晚风中徐徐摇动,私宅看似一切如常,然而暗中却有无数双禁军的眼睛盯着。
一顶小轿悄然而至,停在了门前。
魏桥穿着一身青衣,做个随从打扮,走在轿前,银霄穿着一身皂色短褐,走在轿子旁,手一直按在腰间,抬轿的两人是苏停和李长风,也都十分警惕。
苏停压下轿杆,从里面请出书生打扮的今上,银霄便立刻站到了今上身边。
今上摇动折扇,正要进门,银霄忽然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苏停和李长风都知道银霄有异于常人的敏锐,他一眼胜过旁人许多眼,都以为身后有异,也随之扭头看去。
这一看便看到了李俊和晋王。
苏停立刻戒备,挪动半步,伸出一只手,把今上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中:「陛下小心,晋王在此。」
「嗯?」今上随之扭头,随后便看到了和李俊相谈甚欢的晋王。
「无妨。」他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停住脚步,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暗道:「老大和李俊怎么碰到一起了?凑巧?」
李俊这个李字,一旦和皇朝的李字连在一起,就立刻会让人想到「造反」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