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85)

作者:坠欢可拾

一席话,说的四个头颅都低了下去。

董童英长叹一声:“今天坐在这里的,都算是能守住口舌的人,既然王爷剖明心迹,下官也就有话直说。”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提刑司正副二使。

二使全都垂着头,并不把自己当成外人,没有要告退的意思。

董童英便抬头继续道:“王爷,下官举荐您审查此案,便是想要您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将定州走商道的那一批胆大之徒一举拿下,即能得功劳,又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如今死无对证,不查也好过查,您查的越认真,在今上面前越不讨好,

今上纵然生气,但和燕王毕竟是亲父子,只能做家事处置,您查的越清楚越明白,今上就越会以为是您容不下兄弟,若是查不明白,今上更会以为您处心积虑,要害兄弟。”

晋王摆手:“陛下不爱我这个儿子,并非是我不做此事就能挽回,不必管他。”

董童英听他似有含恨之意,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天家父子,如同今上和晋王这般的,还是少有。

窦曲山出声道:“王爷说的有理,姑息养奸,不是正途,还是得查,依下官看,就从定州码头寻找蛛丝马迹,顺着盐船所经之地细细查访,凡是和此事有关之人,悉数关押审问,如此顺藤摸瓜的查,诸位看呢?”

提刑司二人因是晋王亲自认证过的废物,好不容易等到此次报效的机会,自然要和晋王同气连枝,亲密无间,立刻开动脑筋,把自己脑子里的家底全都掏了出来,出了许多的主意。

这两条变节的老走狗,倒也不是全无用处,说的还算在理。

半个时辰过后,晋王站起身:“快四更了,都准备上朝吧,朝堂之上,不偏不倚即可,明日便是寒食,休沐三日,清明过后,又是金明池水嬉,此事却耽搁不得,辛苦诸位。”

提刑司正、副二使就深深一揖:“不辛苦。”

董童英和窦曲山暗自发笑,都感叹这两人若是再有骨气一些,倒是算得上人才。

“明天就是寒食,咱们得加紧准备。”李俊指挥老张挑艾叶,“老张,弄干净点,咱们自己吃呢。”

老张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干活。

银霄站在正中舂糯米,手里拿着长棍,姿态宛如拿长枪,随时都能给人扫出去十几步。

左邻右舍都亮着灯,动静比他还大。

厨房里亮着灯,两个大娘都在里面烧火,要把乌饭先煮出来。

李俊一边心旷神怡地嗅着五谷香气,一边进厨房把宋绘月拎了出来:“你跟我去折柳条去。”

宋绘月手上还是乌黑的树汁,到水缸边洗了又洗:“这么早去?”

“晚了别说青柳条,老树枝都留不下,赶紧走,霄,你别舂了,再不进宫去就晚了。”

李俊拉着宋绘月絮絮叨叨往外走,盘算着先去折柳条,折好后还得去买沙糖,得做甜团。

买完沙糖,就去买枣糕,好插柳条,枣糕倒是好买,许多人家都是自己做,他又算了一下家里预备好的青精饭、寒食粥、清明果、润饼,分量倒是足够,就是花样太少,买枣糕的时候,再买些馓子、蛇盘兔。

他一面走一面想,还只走了一半,就见两侧人家已经插了青柳置于屋檐之下,登时心急,拖着宋绘月就跑了起来。

两人七手八脚折了许多嫩柳条,又七七八八买了不少,齐心协力地往家走时,已经日上三竿,刚走到家门口,就吓了一跳。

门口站着个从头遮到脚的人,正在局促不安的等候,见了宋绘月和李俊回来,欲言又止的没有动作,而另外一人只撅出了半个屁股——屁股坐在墙上,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在墙内。

“咚”的一声,爬墙的人落了地,然后利索的打开了门,伸出来个脑袋。

爬墙的不是别人,正是田吉光。

田吉光见到瞠目结舌的宋绘月和李俊,立刻站直了身子,打开门:“大娘子!俊哥!”

宋绘月抱着一大把柳条往前走:“别在门口杵着,进去说话。”

田吉光立刻伸手把那戴皂色帷幕的人拉了进去。

大门重新关闭,落上门闩,戴着帷帽的人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一把掀开帷帽,热泪盈眶地看向宋绘月:“大娘子,久见了!”

宋绘月和胡金玉,再一次重逢。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七章 寒食忙碌

宋绘月、田吉光、胡金玉在正屋里落座。

李俊把柳枝枣糕等物扛进厨房,让家里唯二的两位大娘去安置。

两位大娘和老张从寒食到清明都要归家,今天务必把这三天的东西安置出来,忙得脚不沾地,没空泡茶,李俊烧滚了水,提着茶壶进屋沏茶,每人面前放上一杯,随后就一屁股坐下。

胡金玉看着杯子里浮着几片茶叶,眼里的泪收了,沉痛道:「胡家,完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宋绘月时,问起宋绘月家中情形,宋绘月轻描淡写的说「家破人亡了」。

如今他感同身受,比起宋绘月来,更多了一层悲意。

他坐在宋绘月的家里,宋绘月不用再动刀动枪,单是这么看着他,就足够让他感到绝望。

因为他的一时心软,让她绝地生还,也让张旭樘这个凶狠的家伙盯上了胡家,让胡家走向覆灭。

他和宋绘月是仇人,宋绘月杀死他翁翁时的情形,他还历历在目,一旦自己重振旗鼓,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仇报了。

然而他没有这个本事,在定州这个泥潭里辗转腾挪了许久,和宋绘月的差距越来越远。

现在,一切的仇恨都不必提,他得先活下去。

他喝了一口茶,慢慢说起定州所发生的一切。

账本如何丢失,家中如何失火,自己又是如何死里逃生,一路的进了榷场,在贺江淮保护下留住了性命,在榷场时他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想要活命,只有进京都投靠宋绘月——宋绘月的敌人是张旭樘,他还有可以利用之处。

宋绘月仔细听着,听完之后点了点头。

胡金玉确实有大用。

宋绘月取出两枚铜钱,搁在桌上:「这是你的买命钱,当时我能留你一命,现在也能庇护你,但是你得给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会送你回定州,你可以重新来过。」

胡金玉看着这两枚铜钱,当即百感交集,感觉这毫不相干的两枚铜钱已经经历过定州的风霜,浸满了胡家人的鲜血,让他眼泪滔滔而出,恨不能放声大哭。

他擦干净眼泪,收起这两枚铜钱,将身后包袱放在桌上,轻手轻脚解开来:「贺江淮说这是榷场的吉物,大娘子在定州要办的事情危险,让我带来给你,保佑你们平安。」

是榷场常放着的普贤菩萨。

普贤菩萨以悲天悯人的目光看向世上所有鲜血。

「你要***什么?」胡金玉问。

宋绘月想了想:「过了清明再说,这几日,你就留在这里。」

田吉光也很想留在这里,然而不行,他还得去准备寒食,随着胡金玉而来的两个人,还等着他回去投喂。

田吉光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胡金玉这一个闲人,宋绘月和李俊出去插柳条了。

胡金玉坐着喝茶,打量屋子里的情形,打量完后,继续坐着喝茶,把一杯茶喝的清淡无味,才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门口,想找一找净房在哪里。….

院子里一片忙碌。

李俊插完了柳条,蹲在地上把沙糖往米粉盆子里倒,随后挽起袖子,伸出两只手,在盆子里一顿搅和,宋绘月也蹲在一旁,往一块薄薄的皮子里塞菜,塞的满满当当之后,试图卷起来,皮子无论如何也合不拢,她不得不把里面的菜倒出来一半,重新再卷。

李俊察觉到他站在门口,立刻猜到他的意思,伸手一指后头:「去吧。」

胡金玉无所适从的撒了一泡尿出来,刚走到那一丛竹子旁边,突然从厨房里飞出来一只小母鸡,扇着翅膀就到了他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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