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65)

作者:坠欢可拾

谢舟放下碗,神秘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出诊了吗?」

宋绘月想了想:「年事已高?」

「年事高,但是精神矍铄,老当益壮,」谢舟嘿嘿一笑,「还是个老不要脸的东西。」

他压低了声音:「他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彻夜……」

「咳!」晋王清了清嗓子。

谢舟立刻改口:「彻夜谈天说地,觉得自己所剩的光阴不多,出诊浪费他的时间,别人都还以为他是德高望重。」

他又嘿嘿两声,很是得意:「我跟了他好几天,爬窗爬墙的,总算是抓了他的把柄,第二条就让他上了小报,他叫吴叶明,我就写吴花暗,洋洋洒洒写了三天,他憋不住,自己来找了我。」

「难怪他这么恨你,,」宋绘月笑道,「让你这么一写,他险些晚节不保。」

谢舟点头:「正是如此。」

他又讲老大夫十分的记仇,一路上多次试图给他扎针,都让他躲避过去。

老大夫虽是个老不要脸的人物,但是确实对得起自己「杏林圣手」的名声,见到宋清辉当天,就摆出一排长针,在宋清辉脑袋上细细施展,扎个不休。

祖大夫看了他扎针的功夫,都暗暗称道,还和吴老大夫喝了几杯。

说完老大夫,谢舟夹着油炸鬼感慨:「咱们多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宋绘月道:「两年了吧。」

晋王给宋绘月递了个葱油饼:「两年零五个月。」

谢舟没再搭话,而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油炸鬼,并且悄无声息起了身,出去和黄庭要蜜糖蘸着蒸卷吃。

晋王不去管谢舟来去,无声的将吃食搬运到宋绘月面前,端起一碗鱼米糷,他挑起来搅拌一番,随后又送到了宋绘月面前。

「都尝尝,」他痴痴地望着宋绘月,知道得不到回应,也不曾绝望,「添了个潭州来的厨子,你应该喜欢。」

鱼米糷还是滚烫的,宋绘月尝了一口:「喜欢,确实是潭州那个味道。」

她吃了半碗,摆手道:「吃饱了,不知道大夫扎完针了没有,我想去看看清辉。」

晋王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这时候,还不到五更,天依旧是没亮,王府的灯火却依次亮了起来,把每一条路都照亮。

晋王的影子和宋绘月的影子都在地上拉的老长,宋绘月忽然道:「王爷,您比从前憔悴了许多。」

晋王一愣,苦笑道:「是。」

定州打了胜仗之后,今上越发的自傲,以为自己圣明无过,想要在朝堂上乾纲独断,又没有这个本事,常常弄巧成拙,劳民伤财的主意更是数不胜数,全都要他去善后,他确实是憔悴了。

再加上自己作贱,越发形销骨立。

第四百五十二章 有福之人

「您是不是吃过寒食散?」

宋绘月的声音轻轻落在晋王耳中,像是火药骤然在他耳边炸响。

晋王猛地停住脚步,一瞬间感到自己一路走来,有多么难看。

外表的光风霁月,掩盖了内里的腐朽黑暗,本应该继续的遮掩下去,却在最在意的人面前露了馅。

他微微地躬身,似乎是想要掩藏自己的丑陋,地上摇摇摆摆,颤颤巍巍的影子出卖了他,他艰难而又晦涩的挤出来一个字:「是。」

宋绘月看着他单薄的影子,心中不由一疼。

迷人又危险的晋王,同时也是可怜又痛苦的李寿明。

多么愚蠢,竟然去服寒食散,又得有多无助,只能借助寒食散。

晋王的声音低而闷,声音虚浮着:「我……我很久没吃了,那个时候,今上对我疑心,你也不在,我一个人……」

宋绘月慢慢往前走,走到晋王前头,灯火把他们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她低声道:「不是好东西,往后也不要再吃了。」

「是,」晋王直起背,跟上她的脚步,「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我来京都的时候,见您吃冷食,大冷天的还敞怀,穿的衣裳又轻又薄,当时没有细想,昨天在北瓦见到也有人如此,便知道了。」

晋王上前一步,猛地抓住她的手,突兀道:「不要走。」

他看着她的眼睛:「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宋绘月点头:「好,我留下来再陪陪清辉。」

她和晋王见到宋清辉的时候,他已经扎完了针,也喝过了药,正在桌边玩两个黄胖,见到宋绘月来了,立刻丢开黄胖,依偎到宋绘月身边,喊了声姐姐。

等他在姐姐身边坐下,才看了晋王一眼,小声叫了一声王爷哥哥。

宋绘月摸了摸他的脑袋,见他因为长久的不见天日,变得异常苍白,能看到皮肤下面的青色血脉,便低声道:「清辉,等你好了,姐姐带你去打鸟。」

宋清辉望着她:「现在不能去吗?我已经好了。」

宋绘月揽着他:「现在天气不好,鸟也没有,要过了三月,才能出去。」

屋子里的烛火在扎针过后,熄灭了大半,此时看着便有些昏沉,两姐弟的眼睛都像是蒙着一层纱。

宋清辉只好点了点头。

宋绘月陪着他到了中午,晋王因为谢川来了,不得不离开,宋清辉见他走了,忽然道:「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你不喜欢这里吗?」宋绘月轻声问。

「我有点怕王爷哥哥,」宋清辉实话实说,「我还有点想林姨娘。」

宋绘月便低头细声细气的安抚他,宽慰他。

晋王并不知道自己不得人心,很快就折了回来,亲力亲为的守着两姐弟,在竹溪斋里十分的快乐。

谢川带来元少培的账本他都没细看——现在哪里是看账目的时候。

等到天色擦黑,宋清辉在安神药的作用下沉睡,准备着再挨一顿痛扎,晋王便带着宋绘月离开,避开老大夫,去自己的寝殿说话。

寝殿宽阔,不合时宜地放了许多竹筒,堆放在一起。

宋绘月见了竹筒和篾刀,二话不说,就坐在了矮凳上,要重操旧业。

晋王在一旁和她闲闲的说话。

他说张贵妃脸上有了一个针尖大的疤,又说燕王如今大肆的搂钱,简直成了个钱篓子,难道还想着日后做不成皇帝,做个富贵王爷?

他认为今上和燕王的头脑都差不多——从小到大一帆风顺惯了,凡事都有人指点,以至于头脑退化,蠢到家了。

说完,他自言

自语:「世事难料,我若是大事不成……」

宋绘月停下篾刀:「不要死。」

晋王笑了:「我尽量。」

宋绘月劈开一个竹筒:「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救你的,把你一藏,就没人能找到。」

「你打算藏我多久?」

宋绘月把竹筒一分为四:「藏一辈子。」

晋王沉默半晌,想把宋绘月抱在怀里狠狠搓揉一番。

他看着她略有几分生疏的把竹筒剖成无数片,心想:「那我倒是个有福之人。」

他这个有福之人,当真是快乐了好几日。

那老大夫仿佛是要成全他,一天两趟的往宋清辉脑袋上扎针,宋清辉醒来之后,常常是头疼不已,有两三次竟然疼的吐了出来。

宋绘月忧心宋清辉,也没有提走。

晋王越发心情愉悦,见了谢家父子也是和和气气,并且夜里绝不会将这二位从床上叫起来干活。

宋绘月在编篾篓的时候,他便在一旁坐着,又拿了竹筒帮忙剖,哪知竹筒一旦剖开,立刻会变得锋利无比,他在朝堂上可以纵横捭阖,在篾匠行当却是位新手,竹篾也不知他是位王爷,要手下留情,当场划伤了他的手指。

晋王举着鲜血直流的手指,宋绘月赶紧丢下手里的篾篓,抓住他的手指看了又看,让黄庭前来上药。

晋王见宋绘月对自己关怀备至,于是把另外一只手也割伤了。

这回弄巧成拙,宋绘月不仅不让他碰篾刀,甚至把他的凳子都搬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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