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63)

作者:坠欢可拾

从他清醒开始,他就一直露出这样一副不解的神情,谢舟知道他的所思所想都和旁人不一样,因此细致观察许久,等到他迷迷糊糊,要睡不睡的时候才问了他:“你是不是在找你的阿娘?”

宋清辉不安地晃动脑袋:“我知道阿娘去找阿爹了。”

他在昏睡之时,曾经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这么说过。

谢舟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宋清辉忽然使劲一揉眼睛,小声道:“我想姐姐。”

一想起宋绘月和自己分离,他就难过起来,没有哭,只是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一言不发。

谢舟告诉他宋绘月会来,他不信,因为在他的脑子里,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宋绘月的声音了。

周遭很安静,宋清辉看到外面有人叫谢舟,谢舟起身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他感觉肚子有点饿。

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他没有去吃——在别人家里吃东西,要先问过姐姐或者主人家,得到允许才能吃,现在无人可问,不吃也罢。

就这么垂着头盯着自己的双手,他察觉到门打开了,也许是王爷哥哥来了,又或者是八哥哥来了,他都不想抬头去看。

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随后有人轻轻地发出了声音:“清辉。”

宋清辉猛地抬头,顺着声音扭过头去,看向宋绘月。

他瞪着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想要将眼前的人看清楚。

姐姐?

他记得姐姐没有这么高,没有这么瘦,没有这么——这么可怕。

他张了张嘴,想要叫姐姐,却一时张不开口,使劲一嗅宋绘月带来的气息,也有几分陌生——有浓浓的酒气。

宋绘月看着没有成长的宋清辉,压下心里翻江倒海的潮意,上前一步,笑道:“不认识姐姐了?”

“姐姐?”宋清辉试试探探的,很勉强地叫了一声。

他呆着脸,仍然试图从宋绘月身上辨别出旧时的模样,那个目光灵动的少女,总是扬着满脸的笑,眼前这个只有眉眼是相似的,就连轮廓都因为消瘦而变得锋利,让他感到陌生。

宋绘月见他这个怔怔的模样,和自己所想的完全不同,先是一愣,随后从铜镜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方才恍然大悟。

她想笑,又想哭,最后把所有的感情都糅杂在一起,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

上前一步抱住苍白的宋清辉,她尽力柔和了自己的声音:“清辉,是姐姐来了,姐姐不好,现在才来看你,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宋清辉默默让她抱住,过了许久,终于从这怀抱中找到了熟悉的力度,他总算是确认了眼前的人就是宋绘月。

“姐姐!”他张着嘴,欣喜地喊了一声,又从宋绘月怀中挣脱出来,仔细去看她的脸。

他看了又看,眼睛里忽然蓄积了眼泪,张开嘴嚎啕起来:“姐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一边哭,他一边从碟子里掏糕点,想要塞进宋绘月的嘴巴里——姐姐一定是饿了很久很久,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宋绘月嘴里嚼着糕点,掏出帕子擦去宋清辉的涕泪,一眨眼睛,自己的眼泪也滴了下来。

她想:“清辉,弟弟啊,血脉相连的宋家人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宋清辉哭过之后,自己拿着帕子擦干净脸,坐回椅子里,鼓着腮帮子,开始生宋绘月的气:“你怎么才来呀?”

宋绘月坐到他身边,温柔道:“姐姐出了一趟远门,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又做了许多很重要的事情,一听说你醒来了,就立刻回来看你了。”

很远的地方,和很重要的事情,在宋清辉脑子里都是一个模糊的念头,需要有具体的事物来对照:“有多远?比去郴州宝湖码头找古大夫还要远吗?”

宋绘月点头:“远的多。”

一双和宋绘月酷似的大眼睛眨了两下,盈盈水光里,全都是懵懂和天真:“那你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没有,”宋绘月摸了摸他的脑袋,“只是远,慢慢就走回来了。”

宋清辉垂着头,半晌没说话,享受着宋绘月的温柔抚摸,半晌过后,他忽然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宋绘月知道眼下的家也有不小的危险,一个蛰伏在黑暗中,时不时出现的铜鹤就十分棘手,因此微笑道:“要等你的病好了才行。”

“那你不要走,”宋清辉依偎在她身边,年纪已经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灵魂却依旧是小男孩的灵魂,“好不好?”

宋绘月知道他对承诺是万分看重的,因此实话实说:“姐姐一有空就陪着你,只是不能时时刻刻呆在你身边。”

宋清辉这回声音大了起来:“我当然知道,阿娘说你是野马,一天到晚闲不住,都要往外面跑。”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那你现在多陪陪我啊。”

听了这话,宋绘月心里一酸,心想时过境迁,只有清辉永永远远停留在原地——不生长、不老去、不悲痛。

宋清辉打了个哈欠:“姐姐,我好困啊。”

他说困,瞌睡就来了,依偎着宋绘月很快就陷入了沉睡,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放松。

宋绘月就这么坐着没动,直到晋王从门外进来,吩咐黄庭抱宋清辉去床上,她才动了动手脚,又站在床边看了许久。

晋王看她神色疲惫,便低声道:“去耳房看看他的药。”

宋绘月才和晋王走了出去,一同进了耳房。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章 吃心一片

耳房狭小,中间放了一套八仙桌,墙边放着一个茶炉子,一个药炉子,一个矮橱,再有一小盆炭火,归置的井井有条。

一个小内侍在里面休息,见他们二人进来,连忙起身准备倒茶,晋王却将手一挥,把他挥了出去。

药才刚熬上,小火咕嘟着,晋王显然是看过方子和脉案,和宋绘月解释:“四更之后他要扎针,扎针之前要给他吃安神汤药,让他睡的更沉。”

说着他比划了一下针的长度:“不能乱动,否则针扎偏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拉着宋绘月坐下:“你歇一歇。”

宋绘月拿起倒扣着的茶杯,提起茶壶,倒上两杯热茶,又将其中一杯送至晋王面前,郑重道:“王爷,多谢您,清辉能够醒来,全仰赖您寻医问药。”

晋王看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笑道:“你就拿一杯茶谢我?”

“我身无长物,”宋绘月一屁股坐下去,“就剩下满肚子坏水,您要的话,也往您身上倒点儿。”

晋王立刻点头:“要。”

说罢,他忽然起身走到门口,对小内侍吩咐几句,小内侍飞奔而走,他又坐了回来:“今天厨子做了方糕,每一个里头包的馅都不一样,我想着你应该喜欢吃,特地留了。”

宋绘月一摸肚子:“王爷,实不相瞒,今天从晚饭开始,我已经吃了两顿了。”

她盯着桌上的热茶,见晋王端起来喝了一口,才收回目光。

晋王喝了茶,笑道:“尝个新鲜,没让你多吃。”

正说着,小内侍就把方糕送了过来。

宋绘月本不打算吃,可是晋王府上的厨子本事不小,方糕做的小小一块,软糯洁白,她忍不住捏起来尝了一块,一嚼,发现是芝麻和枣泥的馅儿,夹着炒过的碎花生仁,拌了沙糖,又香又甜,她把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于是她又吃了两块,每一块都是不同的馅,吃过之后,她喝了一小口茶,当真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肚子撑的头脑发晕,人也让炭火薰的昏昏欲睡,酒在四肢百骸中流淌,让她从微醺有了几分醉意。

她勉强打起精神来和晋王说话:“王爷,清辉还要扎多久的针?”

“要,”晋王捏起方糕尝了一块,“你看他还是昏睡的时候多,要完全和从前一样,不仅要扎针,还得调理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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