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61)

作者:坠欢可拾

两人一前一后,滴水不漏,宋绘月虽然只是粗通拳脚,然而眉毛都不曾皱一下。

一番变故来的太快,贺江淮满腔正义都未曾宣泄,就看着大舅子落入了友人之手,一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帮着大舅子自然不对,可眼下这情形,帮着李俊似乎也不对。

对上宋绘月的大眼睛,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点灵光,心想:「莫非她就是那个杀死张相爷的大眼贼?」

这个猜测让他钉在原地,越发动弹不得,同时十分的同情大舅子。

大舅子是个文人,只能提笔,不能弄刀,家境好的时候靠爹,家道中落的时候靠妹妹,一辈子没有拿过大主意,此时刀锋顶着自己的喉咙,他恐慌出了斗大的汗珠。

周围的衙役全都六神无主,持着兵刃不知如何是好,僵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衙役们不动,银霄的手就要动,细皮嫩肉的大舅子在一瞬间见了血,疼的他一个哆嗦,眼泪也随之而出。

「退下!都退下!快把刀收起来!我不抓了,真的不抓了,我就是来吓唬吓唬你们!饶了我吧!」

一边求饶,他一边痛哭流涕:「妹夫!救命啊妹夫!」

贺江淮咽了口唾沫,心想要是自己猜的没错,弟弟妹妹并非两个小可怜,而是两位亡命之徒,再看看李俊,李俊冲他轻轻摆手,他立刻会意,闭紧了嘴。

大舅子见贺江淮无动于衷,又恨又怕,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喊:「退下!都给我退下!」

衙役们不敢轻举妄

动,纷纷收回兵刃,往后退去。

李俊快步走到宋绘月身边,感觉一阵口干舌燥,气血上涌,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宋绘月森然道:「马车。」

「是是是,马车,马车!妹夫!马车!」大舅子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之欲,对宋绘月所说的话言听计从。

贺江淮终于动了,气吞山河地喊了一声:「马车!」

贺太太的嬷嬷让这一声吼叫回神,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叫人去赶马车,一边去通知贺太太。

马车飞也似的从外面街道上赶了过来,贺太太也冲了过来,见到哥哥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惊得一颗心险些从腔子里跳出来。

她杀到贺江淮身边,大哭大闹,直言自己哥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定饶不了他,又痛骂李俊这厮没有良心,简直没有王法,同时她还想冲上去对着宋贺月厮打,然而不敢。

她不敢动手,于是哭了一场又一场,恨不能让贺江淮这个五大三粗的猛汉去把自己斯文秀气的哥哥换回来。

大舅子哭哭啼啼:「好汉,壮士,马车已经到了,三位请上去吧,我再也不找三位的麻烦了。」

宋绘月点了点头:「还要请你再送我们一送。」

银霄立刻拖着贺江淮上了马车,李俊完全没了想法,见银霄动,他也跟着动,并且人很有自知之明的拿了马鞭,要做赶车的车夫。

大舅子在马车里嘶哑着喉咙哭道:「怎么还要我送啊?」

宋绘月走到马车边,对着贺太太招手,脸色和声音都很和气:「贺太太,承蒙你照顾,你来跟你哥哥一起走一趟吧,不然你哥哥就要多吃苦头了。」

贺太太正哭的涕泪横流,对自己的哥哥是一阵接一阵的心疼,听闻此言,却不敢往前走。

她不走,银霄抬手就在大舅子胳膊上扎了一刀。

大舅子变腔走调的痛哭:「妹妹救命!妹妹,快来,求你了!救救我!我们是一家人啊!」

贺太太听了,当即就要飞奔着赶了过去,贺江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连忙伸手拦住她,又对李俊喊了起来:「俊,你们走吧,快走!」

他不拦还好,他一拦,贺太太的脑子就让多年的怨恨和怒火所占据,立刻跳起来在他脸上狠狠挠了一爪子:「滚开,姓贺的,今天的祸事都是你招来的,你就是看不得我好,看不得儿子好!你现在还想我哥哥死!滚开!」

她上蹿下跳,把贺江淮挠了个满脸开花,随后勇往直前,奔向马车。

第三百二十三章 乱葬岗

李俊一抖缰绳,将马车赶出贺家小巷,往大街上走,马车速度不快,然而颠簸的厉害,满大街都是碎石和瓦砾,马车里的人全成了炒豆,屁股几乎没能坐到凳子上。

大舅子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因为马车再如何颠簸,银霄的手都如此的稳当,甚至一丝一毫都不差。

更何况黑黝黝的马车里,还有个宋绘月。

贺太太长久的不出门,已经坐不惯马车,颠的头晕目眩,眼泪直流,有心想看一眼哥哥,眼睛却花的厉害,什么都看不清楚。

李俊抽空探头问了一句:「去哪里?」

宋绘月直视着前方,清晰回答:「乱葬岗。」

李俊得了答案,便专心致志赶车,很快就将追兵甩在了身后。

宋绘月知道张家的死士绝不会放过自己,在别的地方银霄施展不开手脚,只有在乱葬岗这样的地方,才能肆无忌惮。

听到乱葬岗三个字,大舅子的眼泪都要流不出来了。

乱葬岗——流民都不去的地方,在这里出没的野狗,都比别的地方要凶恶。

他不停哆嗦,像是害了重病,脸色惨白,汗出如浆,感觉到马车速度越来越快,街道也似乎越来越宽敞,风没有阻拦的四处乱窜,吹的人浑身发寒。

他后悔——京都那么多衙门都不管李俊的死活,他怎么就迷了心窍,一定要帮妹妹出这个头?

妹妹在贺家已经是说一不二,李俊不过是上门打秋风,吃上两顿饭喝上一杯水,怎么就容不下他?

失悔,实在是失悔,天寒地冻,连驻军都没有出没,他甚至连求助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人都感觉到越来越冷,冷风里掺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也许是成千上万的尸体,在寒冷的夜晚龟速腐烂,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

马车停了下来,李俊使劲搓了搓冻僵的双手,跳下马车,拉开帘子:「到了。」

到了此时,车内四个人全都看到了外面的骇人光景——坑内坑外都是死人。

有的浅浅刨了个土坑,然而又被野狗刨了出来,有的用一床草席裹着,抛尸于旷野之中,有的有薄棺,但是棺材让人劈开去烧了,只剩下封棺的钉子。

唯一的相似便是尸体上没有任何御寒之物,稍微好一些的衣裳都让人给扒拉了下去。

持久的干旱让乱葬岗前所未有的拥挤,地震反倒是帮了忙,乱葬岗正中裂开一道狰狞的巨口,吞噬了大半尸身。

尸体躺的如此理直气壮,活人来到这里反而心虚。

贺太太兄弟二人腿软发昏,连下马车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绘月动了动冰凉的手指,拖着长刀跳下马车,回头对银霄道:「就留在马车上。」

李俊不明所以,正在疑惑之时,就见银霄左手按住大舅子,右手往他脖子上一抹,顿时鲜血横飞,大舅子的脖子和头颅之间豁开一条巨大的口子,扑倒在马车之中。

贺太太吓得失了声音,银霄面不改色,一刀将她杀了,将两人尸体一起弃在马车中,跳下马车。

血自刀尖滴落,李俊这个旁观者,只觉得毛骨悚然,甚至错觉自己是到了阎王殿上,枉死城中,身边风也是阴风,彻骨寒凉,月也成了冷月,凛冽侵人。

他努力回想自己认识的宋绘月和银霄,银霄一贯如此,不动手时沉默寡言,一旦动手,眉眼间皆是杀气,令人心惊胆寒。

令他震惊的是宋绘月,从前宋绘月虽然也杀伐果断,却还余有温情,尤其是在家中时,常常是神采飞扬,浑然一副小姑娘的模样,如今就连说笑里面都带着血气。

可怕,他想。

宋绘月不管李俊如何心惊,伸手从他手里拿过马鞭,望着马屁股上狠狠一抽,马吃痛,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白气,拉着马车乱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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