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2)
杜澜让他损的脑子一片空白:“啊?”
谢舟拍拍他的肩膀:“张旭樘会求王爷病好?他没办场醮事,把王爷咒死就不错了。”
随后他一想,晋王不在潭州,恐怕咒也咒不到他。
晋王已经到了鄂州萍姑娘山。
中秋月圆,长江水浪接天,排风巨浪,惊涛拍岸。
萍姑娘山下,怪石嶙峋,层层叠叠,无处可依,偶见小道,也是处处绝径,山中树木潜龙伏虎,兽穴深藏。
半山腰里,沿着山势打造一座关隘,两侧山势险峻,幽深难见光满,关隘往里延伸,仿佛是将萍姑娘山挖出一个凹槽,石壁所做的天然屏障,把一众江贼藏在了其中。
越过炮石,才见山寨。
山寨也要过节,正堂外面摆放了十来桌,桌上放满好酒好肉,酒已过三旬,众喽啰喝的醉醺醺的,东倒西歪,摇摇摆摆,和晋王带来的护卫闲人连连干杯。
正屋上方,打造一块纯银牌匾,镶嵌三个金字,“金银堂”。
金银堂里正前方放一把交椅,两侧分放四把,中间摆放一张樟木长桌,上面油渍满满,盘箸胡乱堆叠在一起,肉空了一半,空酒坛垒起来,成了一面墙。
晋王端坐在正中交椅上,穿一领黑袍,不做任何装饰,面带笑意地看着座下四人。
铁珍珊蹲坐在交椅上,看着晋王笑了:“王爷,你带来的这酒就是够劲,肉也好吃,你看看这三个鸟,才喝了几碗,就把中秋给醉过去了。”
说完她看向黄庭:“这位、嗯......老丈,那个醒酒汤再给我一碗,好喝。”
黄庭看向晋王,晋王微微点头,他立刻吩咐身后的人去办。
铁珍珊抬头看向其他三位同样醉醺醺的好汉,得意洋洋的大喊:“怎么样,我就说你们加一起都喝不过我,你们还不信!就你们这点量,以后就藏在自家山寨里吹牛吧!”
两面兽童鹏半路截过醒酒汤,以三碗不过岗的架势一饮而尽,砰的一声把碗砸在桌上:“老子是看你是个娘们,让着你!”
铁珍珊听了,立刻从交椅下方拎出来一坛未开泥封的酒:“老娘用不着你让,再来,老娘让你一回!”
童鹏笑骂一声,不接话,一旁的白鱼吆喝起来:“老童这是吓得卵蛋都缩起来了!”
缩卵童鹏立刻站起来:“要不要我脱裤子给你看看我缩不缩!”
白鱼摆手:“我不看,我自己有。”
铁珍珊听了这一番粗鄙之言,毫不羞涩,将酒坛子一拍:“老娘今天非让你们服不可!秃驴,你来不来?”
她下首坐着头陀天心,穿一件破旧粪扫衣,胸前挂着一串大珠,答道:“我戒了。”
“戒了?那你他娘的刚才喝的是尿?”
“你问我的时候戒的。”
众人顿时哄笑。
笑闹过后,晋王站了起来,环视吃饱喝足的四位当家,沉声道:“各位,本王栉风沐雨而来,不仅是要和你们一起过这团圆夜,更是要图谋一桩大事。”
黄庭挥手,两位内侍上前,将长桌上酒肉碗碟一扫而空,擦去油垢,另有一人怀抱一卷半人高的羊皮地图,铺展开来,放置于桌上。
荆湖南、湖北两路的山山水水,无一遗漏。
四位当家惊地站了起来。
地图弥足珍贵,民间极为罕见,就算有,也十分粗浅,哪里像这张地图上一样详尽。
铁珍珊迅速将图中内容收入眼底,指着岳州道:“安远军竟然屯兵在这里?不是在德安府吗?”
童鹏也道:“还有武清军,我还以为只在鄂州,没想到竟然峡州也有!”
八只眼睛紧紧盯着地图,再不肯移开。
白鱼边看边疑惑:“这不会是假的吧?”
晋王微笑道:“这是最新的山川地形图。”
第二十八章 八卦
职方司和枢密院共同秘绘的山川地形图,每十年一新,雄关险要、州府军监、山水湖泊,不窥牖而可知,天下尽在指掌之间。
这张图只截取了其中两路。
铁珍珊很想把地图塞进自己脑子里,然而没办法过目不忘,只能遗憾抬头:“王爷,这张图都拿出来了,你要和我们共谋的究竟是什么大事?”
晋王并没有遮遮掩掩,直白道:“两广路有纲银二十一万三千两,要赶在张贵妃庆生前进京,会到鄂州总领所停留清点,清点过后,直入京都。”
金银堂中气息一滞,四人沸腾的热血迅速遇冷,丢开地图,各自落座。
晋王对此早已有所预料,微笑道:“二十一万三千两,我分文不取,按照我预计的时间,算上汛期,船将在九月二十日前后到,四位当家有何高见?”
天心沉吟片刻,摸了摸头顶,看向铁珍珊:“铁当家一向有所高见,我想听听你的主张。”
“秃驴,让老娘做出头鸟,”铁珍珊说破他的打算,看向晋王,“银子我想要,可是得有命花,这是张家的船。”
船是官船,但是两广路是张瑞的老家,两广官员也都是张瑞的门生,船只往来,挂的灯笼上面就有硕大的张字。
童鹏立刻高呼相应:“别的官银押运,都是捕役充当护卫,他们的船,用的都是张家训练出来的高手。”
白鱼补充:“而且他们的船是灵飞顺济神舟,可装万斛,上面有弓兵和刬车,我们的船划过去,只能算做小泥鳅。”
说罢,他把衣服一解,露出胸膛,上面纵横交错着四条刀疤:“我不是瞎说,是吃过大亏,险些死了。”
铁珍珊点头:“我也是吃过亏的。”
话说到这里,四人又都看向了晋王。
晋王走下来,站到地图前,伸手指了过去。
“力不能敌,就以谋略成,古有元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今日,也请诸位以一叶舟为本王东封南津关。”
他手到之处,正是西陵峡南津关。
西陵峡壁立千刃,大峡中套着小峡,河道狭窄曲折,滩多水急,稠如竹节,水面下礁石林立,十分难行,一到汛期,更是惊险。
“诸位刀剑加身,功夫深厚,当为英雄,却做贼寇,何不与本王一起,存血气、起刀兵、争天下!”
四位当家被晋王的威严所摄,都肃然起来,他的手指成了刀锋,将带着他们掀起第一场巨浪。
本已凉了的血再次热了起来,四位当家竟生出自己是军中大将的错觉。
天心一拍桌案,高声道:“干!”
他自地上拎起一坛美酒,拍开泥封,一饮而尽,酒水打湿了粪扫衣,他也毫不在意。
白鱼和童鹏也站起来,筛两碗酒,对着晋王一敬,喝了下去。
铁珍珊坐着没动,黝黑的面庞抑制不住的兴奋,两只眼睛亮的像火光,直射晋王。
这个时候她不想喝酒,只想上去把晋王狠狠咬上两口,再一起睡上一觉。
鄂州热血澎湃,张旭樘却是越走越冷清。
他拿着扇子乱逛,形单影只地走到瓦子里,在一座小勾栏前停下。
里头正唱遭盆吊没兴小孙屠。
他进了戏棚,看台上舞的眼花缭乱,扮官妓李琼梅的那个戏子,秀美可爱,体态轻盈妖娆,底下人一片叫好,他就大摇大摆进去坐了头一座儿。
戏唱到头,李琼梅就去托了盘子,唱道:“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过。”
唱罢,第一个行到张旭樘跟前,目光一扫,就知道这是个大财主,柔声道:“看官,请赏个头利。”
张旭樘取出十两银子放到盘子里,并不动手脚,只是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两遭。
李琼梅羞答答的在戏棚里走了一圈,对着张旭樘飞了个眼儿,就往戏房去了。
张旭樘起身跟了过去,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贫婆贱狗”的乱骂,骂声里又夹杂着笑声。
张旭樘驻足细听。
“那个书生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