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97)

作者:坠欢可拾

晋王冷笑,抬腿继续往里走。

李长风深吸一口气,忽然将手中的刀从刀鞘中顶出来半截。

就在刀光一闪之后,晋王身后护卫“刷”的一声,全都将自己身上的长刀抽了出来,黄庭上前一步,挡在晋王身前,厉声喝道:“放肆!”

护卫中走出两个人来,直护到晋王身前,对李长风怒目而视,李长风暗自头疼,又不敢相让。

若是晋王真和今晚的贼人有干系,让晋王将人夹带出去,他无法交代。

可他看着晋王步步向前,没有半分退意,自己先怯了。

没想到这个看着和软的王爷,还有如此迫人的一面。

晋王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继续抬腿。

李长风沉默地收刀入鞘,让在一旁,请晋王入内,同时跟上晋王,看他如何行事。

晋王进来之后,没有东张西望,而是直奔大相国寺的僧房,要见住持智真。

智真原来叫海宁和尚,二十岁时就精通佛法,舌灿莲花,相国寺中无敌手,四处开坛宣讲佛法,后来在三十岁时,忽然修了闭口禅,一修便是二十年,直到“身、口、意”三业清静,方才开口。

大相国寺山门前那四个字,便是他开悟后所写。

今上曾经赐他紫衣,又赐他法号智真,他对紫衣可有可无,法号也是一样。

叫他智真也应,叫他海宁也应,叫他俗家姓名姜珀也应,甚至传闻他幼年时的同伴前来拜佛,忽然叫了他的小名“旺兴来”,他也应了。

他已挣脱姓名这一深入心底的枷锁。

京都中想见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是全凭运气,他在大相国寺也是居无定所,从不开坛论法,只说“见性即佛”,人人皆可成佛。

晋王想见智真住持,比李长风搜查贼人还难。

寺中首座匆匆前来,对晋王行礼,又道住持如今在寺庙中,只是不知道在哪里,不知晋王有何要事,他亦可代劳。

首座便是下一任住持,于佛法上也十分精通,若是祈福等事,他确实可以代劳。

晋王却坚持要见住持。

一个小沙弥忽然跑到首座身边,低声道:“我知道。”

首座连忙看向他:“你见过住持?”

小沙弥点头:“方丈说今晚有贵客来,要在福地待客。”

首座心想今夜贵客如此之多,也不知住持要见的是哪一个。

好在贵客虽然多,但是指名道姓要见住持的,只有晋王,便亲自带晋王前去。

所谓福地,便是僧人圆寂后留下的僧房,暂时无人居住,便称之为福地。

如今寺里只有一处福地。

晋王随首座而去,李长风紧随其后,同时盯着晋王带来的人手,看是否有人多,有人少。

他不信晋王真的只是来找住持,就算是为陛下祈福表功,也该早早来,如今天宁节宫宴已散,再来祈福,只有鬼看。

既然目的不明,就有可能是和贼人有关。

手下一路跑到他身边,低声道:“跑了,暗中有人相助。”

李长风心中冷笑,越发认定晋王就是来接应贼人离去,只是眼下没有证据,不便言明。

他吩咐手下继续去钟楼盯着,自己会一直跟着晋王,等着晋王露出马脚。

第二百四十四章 晋王操碎了心

跟随着首座的脚步,晋王每走一步,都在悬着心。

他已经想好求见住持之后,就以思念亡母为由,要连夜给亡母做一场盛大佛事,并且再点长明灯供奉。

佛事盛大,不管是禁军还是张家,都禁不住这般烟熏火燎的闹腾,正可以给宋绘月一行人离开的机会。

若是禁军三衙总指挥使苏停来此,以“如朕亲临”的金牌要求他离开大相国寺,他便要问一问,是不是除了张家事,天下便再无其他事,连佛寺都要为张家所禁。

他想了很多,也想的很周全,只是心里依旧没底。

从进大相国寺开始,他还没有见到任何和宋绘月有关的痕迹,他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福地很快便到,屋中灯火已灭,晋王站在门口,轻叩三声,诚心求见。

他求见的态度十分诚恳,恨不能以头抢地。

屋中没有回应。

气息沉重地坠在晋王喉咙里,困难地往外呼,其他人站在他身边,全都是轻的、散的,只有他重的仿佛身上压着千斤大石,不能挪动分毫。

好在片刻之后,屋中传来回应:“请进。”

晋王心中顿时一喜,推开门,就见屋子正中蒲团上,有位大师结跏趺坐,没有灯火,大师面目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

大师扛着这个大光头开了口:“施主若是迷惘,可进来参禅。”

晋王连忙走进去,李长风刚要跟上,黄庭就上前一步关上了僧房的门,并且一招手,命令内侍守住门口。

而他自己一步步往外走,直到耳朵再也听不到里面传出来的任何声音,才以自己为界,让王府护卫守在自己身侧,不许人靠近。

王府护卫将李长风阻隔在外,李长风心急,却不敢擅闯,只能站在原地看着。

而屋子里,晋王走近,在看清楚屋中情形后,那一腔沉重的气息顿时就乱了。

从床底下探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穿着白衣,血迹斑斑,蠕动着直朝他而来。

他吓得几乎原地起飞,整个人猛地往后退去,“砰”一声撞到了门上。

随后他才看清楚,这是个“人”,而且就是宋绘月。

宋绘月拨开遮住眼睛的头发,很不好意思地冲着晋王一笑。

她毫无预兆的从床底下匍匐而出,又是这样一副尊容,险些将晋王吓个半死,晋王拍着心口,狠狠咽下一口唾沫,站稳后深吸了口气。

屋外守着的众人显然也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在晋王退到门上之际,李长风已经往前一步,直逼黄庭,大声道:“王爷,您没事吧!”

若是晋王有任何不对劲,他都能找到由头冲进去。

从屋子里传来晋王平稳的声音:“本王脚滑,没事。”

李长风不死心地瞪着屋子里,想看出个究竟,可屋子里一直没有点灯,门一关,什么都听不到,他耳朵虽然灵敏,但是在黄庭圈出来的范围之外,他所能听到的也有限。

屋子里,晋王眼睁睁看着银霄跟在宋绘月身后爬了出来。

他本准备了满肚子的话要和智真说,到了现在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看着宋绘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他先是受到巨大惊吓,之后五内翻腾,眼眶湿润。

片刻之后,他将自己翻腾的心绪平复下去,瞪了宋绘月一眼,气的几乎要咆哮。

她不知道他悬了多大的心,做出了多坏的打算,两条腿到现在都是软的。

瞪完宋绘月,晋王再去瞪银霄,这回眼睛里都要瞪出火来,对着宋绘月他是想咆哮,对着银霄咆哮已经不够,他想要仰天长啸,将银霄给啸到天边去。

这野小子,胆子太大,由着宋绘月胡作非为,宋绘月要去张家,他就敢带着她去,难道宋绘月要上战场杀人,他还要在旁边递刀子?

真是可气又可恨。

银霄任凭他瞪着,既不退,也不分辩。

然而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晋王不理会宋绘月认错的目光,弯腰叉手,向智真行了大礼:“小妹和护院年少无状,惊扰了方丈参禅,我替他们向您赔罪。”

腰杆深深地弯了下去,头和手一再往下,长长一揖。

智真道:“无惊无扰,何罪之有,施主自便。”

说罢,他便自去打坐,十分自在,仿佛是置身于深山林海之中,眼前空无一物。

晋王这才直起腰来,一起身,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脚下虚浮,站立不稳。

急则攻心,他这一路气息不定,心神一松下来,险些栽倒在地。

宋绘月连忙上前搀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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