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8)

作者:坠欢可拾

游松使了个心眼,将铁珍珊放到了最后。

其他人都是虬髯大汉,腰圆傍阔,铁珍珊往后面一站,就不那么起眼了。

晋王指向第一排左边第一个:“花绣不错。”

此人露着上身,肩背上刺了一副猛虎图。

游松低声道:“他霸着鄂州萍姑娘山,字号青花虎,手底下有……”

“杀了。”

游松一愣,看向神色疲倦的晋王,随后醒过神来,猜他是要杀一儆百,连忙唤人上来把青花虎拖下去。

杜澜打开审讯房和狱神房之间的隔门,两个人把戴着重枷的青花虎拖过去,在狱神像前喝了一杯长生酒,就杀死在狱神像下。

谢舟紧紧闭了闭眼睛,让血腥味冲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受不了这样的场面。

往常晋王都不让他跟着来,今天却是点名要他跟上。

晋王指向第二个。

这人身上也有花绣,乃是一条青蛇,从脖子上蜿蜒而下,一直行到小腿处。

“老子就是竹叶青,你这鸟王爷,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把老子吓住。”

晋王笑了一声,挥手:“杀了。”

“我日你……”

一连串骂声过后,两具尸体交叠在一起,血的气味越发浓郁。

接下来的两人,也同样死在神像下。

整个地牢陷入一片死寂。

谢舟面色惨白,几乎呕吐,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游松想找谢舟谈一谈。

杜澜疯狂想喝两杯压压惊。

铁珍珊看向晋王,跃跃欲试,认为晋王的心计、手段、样貌,她可以睡上一睡。

其他人全都呆着脸,一瞬间变得顺服起来。

晋王和颜悦色地问剩下四人中的那位脸上带刺青的头领:“你的字号又是什么?”

温和的声音回响在地牢里,这位头领并没有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决心,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股之间流出一片黄水。

好在屋子里血腥气够重,掩盖了尿骚味。

“字号两面花。”

晋王笑道:“你这字号不威猛,改成两面兽如何?”

两面花——兽,毫无异议。

晋王看向其他三人,目光看女匪铁珍珊身上扫过,笑的很阴沉:“张瑞的船从鄂州过,永远平平稳稳,连风浪都不起一点,可见你们没有尽到地主之谊。”

谁也没敢答话。

张瑞是张贵妃的兄长、燕王的舅舅、朝廷宰辅,手握兵马之权的岳重泰与他是莫逆,谁敢截他的船。

晋王见没人答话,又道:“如今小王想在鄂州行事,你们倒推三阻四,和小王摆起了地头蛇的派头,险些把小王给气死。”

没人觉得晋王真的要气死了。

众人一起静默,唯有谢舟知道真相,嘴闭的紧紧的,两个鼻孔细细的出气,心里暗暗道:“你不气死,我也快要熏死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晋王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上前。

谢舟碎步上前,离晋王还有三步之遥的时候停住了脚。

没必要靠的太近——并非怕晋王拿他去献狱神,而是他怕晋王身上的血腥味熏着他。

晋王身上并没有溅上鲜血,干干净净,可实际上那血和阴暗都是从他心里透流淌出来的。

谢舟清了清嗓子,打开喉咙,以受刑的气势大声道:“四位首领。”

四位首领都看着他。

“我们王爷不用占山为王,也不是要谋反,请你们来,对外放出的消息都是你们出门商议大事,丝毫不损你们的体面,我们仁义,你们是不是也该低一低头?”

四位首领全在心里骂娘。

人在屋檐下,谁他娘的敢不低头?

谢舟其实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讲,可是话说到这里,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方才说话之际,这里的气味直冲他天灵盖,冲得他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苦胆水已经涌到了喉咙边。

吞下苦楚,他正色看向晋王:“王爷,您请说。”

“没什么好说的,”晋王站起来,理了理衣裳,“一起合作,事成,你们拿两成,事败——”

他伸手指向四具尸体:“就是这个下场。”

不合作,也是这个下场。

游松能抓他们一次,就能抓第二次、第三次,而且抓的光明正大,还能给晋王立上一功。

他不管剩下的四人回应与否,迈步往外走。

脚步所到之处,站着的人低头不语,连呼吸都凝固住了,整个地牢成了一座还未盖土的坟墓。

第二十三章 醋海生波

谢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逃出墓地,吐的天翻地覆,感觉吐出来的苦胆水都满含血气。

吐完了,不等晋王想起他来,他拔腿就跑,在半道遇到黄庭。

黄庭拿了一盆绿油油的脆李,要去给晋王尝鲜:“八爷,您要不要来一个?”

谢舟摆手:“我吃不下,最好也别拿给王爷。”

黄庭疑惑道:“我看王爷胃口不好,特意拿给他开胃的。”

谢舟道:“太绿了,我怕他触景伤情,祸及他人。”

黄庭无言以对,看着谢舟踉踉跄跄离开,默默摇头:“活该。”

宋绘月没打算通知晋王她已经定下,相看后的第二天,黄文秋就通过媒人议下定礼,送到了宋家。

八合定礼,都妆着大花、银胜,以花红缴担,盖了彩单子。

又有四樽酒,两头羊,全了牵羊担酒之礼。

宋太太在前院正厅上焚香,摆放果酒,告祝了宋家祖宗和宋祺,请了横鱼街家中和睦福满的一位太太来拆红缴担。

担子里片茶、散茶各两斤,彩缎杂绢共二十匹,珠翠首饰也有一合。

宋太太看了,悬着的心总放下,黄家的定礼越重,她就越放心。

林姨娘却悄悄对黄姨娘道:“太太是富贵人,不知道下作人的手段,现在体体面面把人娶进门,在家里却磋磨咱们大娘子,大娘子叫出苦来都没人信呢。”

黄姨娘却道:“咱们大娘子能当家做主的人,能叫一个书生欺负了吗?再者银霄也是要跟过去的,怕他们孤儿寡母?”

林姨娘翻白眼:“银霄?有他才糟糕,枪棒不离手的家伙,别不小心让大娘子做了寡妇。”

“我看银霄是个好孩子,就你瞧不起他。”

于是两个姨娘偏离了初衷,就银霄好还是不好争论起来。

宋绘月装扮的像画上的淑女,供左邻右舍前来参观,等到回礼出了宋家大门,她推说肚子痛去休息,卸了拆环,换了装扮,偷偷出了门。

她带银霄去玉湖正店吃鱼脍。

银霄特地换了新布衫,打扮的干干净净,高兴的和宋绘月一起进了雅间。

宋绘月点了菜蔬果品,要了鱼脍、辣鱼汤、油酱烧肉,酒保问酒,就要了一壶青梅酒。

行菜的陆陆续续将菜肴铺上,一个老者提着串拍板,领着女儿前来唱曲擦座儿。

老者低声下气道了长短,便将板子打了起来。

女郎生就一副好嗓子,清脆婉转,恰似莺啼,宋绘月悠然自得的听着,目光看向窗外。

雅间外是正店里的院子,里面种着两颗大叶樟,碎阴满地,地下堆放着酒坛,前来沽酒的人络绎不绝。

耳朵里听着热闹的曲,眼睛里看着热闹的景,她心里很静。

这种时候,她就成了这世上的袖手旁观之人,一切都与她无关。

游离在爱恨情仇之外,一切就都变得很美、很好、很有趣。

女郎唱完了,银霄摸出来一个小银递过去,让她接着唱。

宋绘月正消遣的心满意足,门忽然打开,一个头戴遮阳笠,身穿白色圆领袍,手拿折扇,打扮的不伦不类的人进来。

银霄立刻起身,上前就要动手,来人将遮阳笠一摘,竟然是晋王。

晋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宋绘月:“还不请我坐下,我这两条腿都要走断了。”

宋绘月诧异的站起来:“王……您怎么一个人?您身边伺候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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