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71)

作者:坠欢可拾

林姨娘不知道此人是个假疯子,更不知道他说的以后是指造反成功以后,只当他是在拿自己当楼里卖唱的调戏,当即气的大骂起来。

挂在廊下的画眉也跟着一通乱叫,仿佛是要帮林姨娘的忙。

宋绘月拉过林姨娘,在她耳边道:“姨娘,他的脑子不好,明明一穷二白,却总是认为自己是王孙公子,你别理他,他就在咱们家里吃几天饭。”

林姨娘一听说脑子不好,便想起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宋清辉,火气下去了几分。

“有多不好?”

“也就比清辉好一点。”

林姨娘叹了口气,偃旗息鼓,去厨房张罗饭,走到厨房门口,又折回李俊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这位少爷,过度妄想,还是不好。”

李俊摸不着头脑,转头看看宋绘月,宋绘月却已经关上门,洗漱去了。

鸡飞狗跳的吃完早饭,宋绘月领着银霄,带着拖油瓶李俊去了茶坊。

人还没走到茶坊,便感觉茶坊附近有些不对,几家医馆都挂了白,请的请和尚,请的请道士,在办丧事。

宋绘月眉头一皱,走进茶坊,直奔二楼。

李俊看了看热闹的楼下,再看了看冷清的楼上,最后还是选择了楼上。

二楼气味已经恢复芬芳,杜澜和刘琴对坐,杜澜捧着个酒杯,在嘴边试试探探。

见宋绘月上楼,杜澜慌忙把酒杯一放:“大娘子,我没喝,就是闻闻味。”

刘琴连忙起身,刚一回头,就让李俊的模样吓了一跳。

好在她是风月场上的人,什么人都见过,心中虽然惊诧,面上却半分不显,还笑吟吟的,问宋绘月此人姓名,又问李俊喝什么茶,亲自去上茶点。

宋绘月不理会光明正大偷听的李俊,坐下便问:“元师爷出事了?”

自从元少培进京,只要出了三司,就是杜澜几个跟着他。

杜澜见宋绘月不避讳李俊,便摇头道:“三司在算去年的账,忙的脚不沾地,师爷已经三天没出来了,您放心,我们不会让他出事的。”

他紧接着压低声音:“是九哥让我给您带个信,今天一早,他接了两份讼案。”

他忍不住又看了李俊一眼:“第一份是知府衙门里的衙役都头的太太来找的九哥,她说昨天夜里,他们那一班衙役得了一份不菲的赏银,约着去游船上玩乐,结果在四更天的时候,那条船不知怎么沉了底,里面的人一个都没上来,内仵作行的人一大早就去捞船,发现是船身有裂缝,一直在慢慢往里面渗水,偏偏一个发现的人都没有,等到船沉没的时候,又都醉死了……都头太太觉得此事蹊跷,让九哥写状子,请知府相公查个明白。”

李俊听在耳朵里,看了看宋绘月,见宋绘月只是凝神细听,并没有开口,也没有说话。

杜澜又道:“第二份是咱们隔壁看小儿病的柳大夫他老娘去的,说昨天夜里柳大夫在墨香花茶坊马上风死了,柳大夫自己就是大夫,怎么会胡来,一定是花茶坊的人给他偷偷下了助兴的药,让知府明察。”

刚说完,刘琴便领着小丫头端来茶点,摆了一桌,等小丫头离开,宋绘月忽然问刘琴:“隔壁夏大夫是不是死了?”

“是,”刘琴也是一大早就心神不宁,“昨天夜里,出来起夜,失足掉下去了。”

宋绘月冷笑一声:“真是失足?”

刘琴低声道:“他家学徒说亲眼看到的。”

杜澜想到昨天茶坊里的闹剧,心惊道:“不会昨天来的四个大夫都死了,还有那一班衙役……丧心病狂!”

不过是自己出了个丑,就要把在场的人全都抹杀掉,要不是茶坊和晋王有干系,恐怕整个茶坊都会被烧的精光。

宋绘月捏着茶杯,耳朵里是唱醮事的声音,再想起张旭樘,只觉得此人已经非人,完全泯灭了人性。

一个没有人性的人,在储君之争上,会做出什么事?

等到杜澜离去,李俊忽然道:“大娘子,你骗我,你根本不是什么朽木。”

宋绘月冲着他一笑,笑里挟风带雨,让人心头一紧。

她似乎也意识到这个笑有些不温和,将笑容收了一收,平淡道:“骗?你不也骗我?”

李俊仍旧是一脸的无辜,无辜中还带着愤怒:“我哪里有骗你!”

然而在宋绘月的逼视下,他本就僵硬的神情越发不自然,最后努力做出来的情绪全都退到疤痕后,只剩下一片木然。

他低声道:“都是利益,谈什么骗不骗。”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小李棋逢对手

宋绘月和李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很有默契的低头喝茶,不再说话。

李俊要活命,宋绘月要报仇,全都各怀心思,说出来的话也都不可信,所以没必要说,说了也是白说。

喝过茶,李俊去楼下转悠了一圈,等别人知道他是鲁国公时,顿时掀起一股热浪,楼下人声鼎沸,声震屋宇。

李俊在这一片热闹的气氛中得道了许多自己想要的消息,意犹未尽的出了茶坊,要在京都去转一转,告知天下,他李俊又回来了。

宋绘月立刻示意银霄跟上,如果那位看守李俊的余党沉不住气,很有可能今天就动手。

令人遗憾的是,这位余党十分沉的住气,连一点马脚都没往外露,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俊毫发无损,又溜达了回来。

他心情颇好的看着宋绘月:“你家饭好吃,咱们还回你家吃饭去。”

宋绘月点头:“行。”

三个人鱼贯而出,走上曹门大街。

李俊仍旧看不够,指着街道上繁华车马行人和彩旗酒楼、脚店行院道:“京都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钱粮满地,后来我去了定州,在南风寨做知寨,寨边也有四五千户人家,可却没有这般喧天的热闹。”

宋绘月想起他刚出现时,只说自己是知寨李俊,便问道:“定州艰苦,你怎么会去那里?”

“那可是定州啊!你见过哪一路是路中有路,还有两个安抚司的,就只有定州,得定州兵权,还怕不能得天下。”

他仿佛是要对着宋绘月掏心掏肺:“我那个时候其实才十多岁,是跟着我爹的心腹去的,隔年我爹就造反了,我爹就是太着急,要是再等个几年,让我在定州站稳脚跟,早就没有狗皇帝什么事了,狗皇帝那个时候也没多大年纪,才刚生了他家老二。”

他又拉拉杂杂的对宋绘月说了许多陈年旧事。

大到今上能冲龄继位,全靠裴太后和裴家鼎力相助,小到今上和他的辈分虽然是叔侄,但是今上也曾抢过他的狗,在他嘴里,陈王和今上,倒也是相亲相爱过的。

所以陈王造反的时候,宫中才会没有防备,让陈王带兵闯入了禁中。

李俊回忆完往昔,又开始感慨今朝:“董童英这小老头是怎么回事,不过几年的功夫,就让人给抬空了,听说现在手底下最能使唤的动的竟然是你们家那个师爷。”

他若有似无的透露着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宋绘月元少培死不了,至少董童英会保他。

宋绘月看他一眼——李俊在京都,恐怕不是孤家寡人,也有内应在,这些消息打听的很详实。

“多谢。”

“不客气,这是你应该谢的。”

宋绘月一笑,加快脚步,走到书讼摊前。

庆九阳已经要收摊了,见宋绘月前来,连忙放下手中东西,看了李俊一眼,便没有称呼大娘子。

倒是宋绘月没有顾忌李俊,低声道:“早上的那两份讼状,不如请倪师爷仔细查一查,雁过留痕,只要心细,总能查出一些痕迹,现在动不了,就把东西都留着,以后再动。”

庆九阳连忙点头,说他再让杜澜去跑腿。

说过事情,宋绘月这回没有再耽搁,直接回了家。

宋太太已经从林姨娘口中得知女儿带了个脑子不好的朋友回来,见了李俊,先是让他的脸吓了一跳,随后张罗起饭菜,就摆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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