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59)
张旭灵不敢挑他不敬兄长的礼,垂着头道:“去年刘求俞说周科被抓之后,钱帛案的账乱糟糟的,不好理,过了元宵开衙之后,陛下就要看今年的预算,还要看去年各部的钱有没有结,说要寻一个得力的人过去,我本来找了一个,只不过是董童英的门生,就没动,结果严实的夫人去刘家做客,说潭州知府朱广利身边有个钱谷师爷,积万累千丝毫不差,刘求俞就写了信给严实,让他去请这个人,你看我们要不要去查?”
张旭樘道:“那头只会送笋子的猪,身边倒是有不少能人,你是不是担心钱谷师爷是晋王的人?”
“可不是,听说猪……”张旭灵咳嗽两声,“朱知府的夫人是裴豫章的庶妹,和晋王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干系。”
张旭樘想了想,吩咐他:“去查,查一查那头猪的反应,还有他夫人对此是什么态度,两人一言一行都不要错过,写在纸上给我看,至于这个师爷,是也好,不是也罢,总得让刘求俞把眼前这个难关度过去。”
周科当初看到满大街都是揭发他的小报,失心疯一般回到衙门,将他已经理出来的许多账目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度支副使刘求俞听到消息,几乎当场暴毙,虽然找了下面的人极力补救,却还是一团乱麻。
这个钱谷师爷若是能够把这一个难关度过去,也算是功劳。
张旭灵应了一声,又问:“只是这钱谷师爷若是晋王的人,让他进三司度支,把一些账目透露出去,恐怕不妥。”
张旭堂轻描淡写道:“杀了就是。”
随后他不再和张旭灵废话,出门烧香去了。
张旭灵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末了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垂头丧气的去办事了。
朱广利在潭州过了个不太得意的年,失去了灵魂师爷之一的倪鹏,让他十分不适,好在潭州风调雨顺,连头牛都没有丢过,也算是老天保佑他。
至于周科的事情,他在潭州亦是有所耳闻,当时还和夫人感慨良久,没想到周科这把火,竟然千里迢迢的烧到了自己身上。
当他得知他的另外一位灵魂师爷元少培也将离自己而去的时候,当场傻了眼。
而且元少培不是自己要去京都,而是严实的恩师刘求俞要用他。
若是元少培在度支办好了事,刘求俞就会举荐他入朝为官。
这可真是个晴天霹雳。
“不行,我不答应!”朱广利愤怒的手和脑子一起颤抖,“元少培是我的师爷,你们说带走就带走,有没有问过我——问过他自己的意思!”
即将失去元少培的痛苦和恐惧让他忘记了站在眼前的严实比他要官大一级。
严实心里对朱广利很同情,因为知道朱广利在潭州多年,头脑退化的厉害,没了倪鹏还能应付过去,一旦连元少培也没了,他这个知府之位恐怕也稳不住了。
对朱广利的小小失礼,他不计较,反而道:“是该问一问他自己的意思,不过我想既然是高升,想必他是愿意的,能够入朝为官,比起做幕僚,自然是强的多。”
朱广利当然知道这个道理,颓然的坐下,嘴里还是喃喃的:“不行,不能让他去,他可是我的师爷啊。”
严实又劝慰了几句,看他还是个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没了耐性,直接送客,把他撵回家去。
朱广利回到家中,身子都矮了一大截,脸色难看的对朱夫人道:“少培要是走了。”
朱夫人冷笑一声,没搭理他,甚至看他心情不好,还给他熬了鸡汤。
然而到了睡觉的时候,朱广利还是唉声叹气个没完,朱夫人忍无可忍,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你有完没完,没有这两个师爷你就活不成了是不是,那这两个师爷没来的时候,你不也是照样做官!朱广利!你也是寒窗苦读十年的人,金榜题名,也是人中龙凤,怎么如此自怨自艾!”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元少培之争
朱广利吃了熟悉的大耳刮子,一边捂着脸疼痛,一边厚颜和夫人同床共枕,心里也感觉夫人说的有道理。
难道这两个师爷没了,自己就真的不做这个知府了?
他也是腹有韬略之人,怎能因此就一蹶不振。
还是夫人说的对,两个师爷走了,自己更要重振旗鼓,把潭州的重担挑在肩上,让潭州百姓继续风调雨顺的过日子。
他心里下了决心,自己把自己激励的热血沸腾,恨不能现在就从床上爬起来,伏案查阅帐薄,只是畏惧夫人的巴掌,还是老老实实的躺着浮想联翩。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他那雄心壮志已经去了一半,剩下一半在想到元少培之后也烟消云散,匆匆前往元家,和元少培恳谈一番。
元少培家中老母病着,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见元少培也没有进京的想法,他心头顿时高兴不已,告诉元少培他已经在找好大夫来,只等过完元宵就能到。
离开元家时,他走路的时候都轻飘飘的。
飘了不到半天,噩耗再次来临,严实告诉元少培,只要元少培愿意先去京都,他也会给元少培请最好的大夫。
朱广利坐心情沉重的坐在衙门里,一直坐到天色擦黑,就在朱夫人的丫鬟来请他去吃晚饭的时候,他突然一拍脑袋:“有办法了。”
随后他匆匆出门,到了严府,拜见了严实后,他来不及落座,直接说明了来意。
“严帅司,刘相公是您的恩师,同时也是张家的座上宾,有一件事,我不能瞒你。”
严实看他在短短时间里憔悴了大半,心里好笑,从未见过这样不经事的知府。
他看朱广利又一脸郑重,不知道是要出什么幺蛾子,便问道:“哦?那这事是关于我恩师的?”
朱广利点头,把心一横:“其实我是晋王的人!”
严实愣住,不知道他语出惊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是……晋王在潭州时,你为他办事?”
他心里接了一句:“看着可不像,难道晋王喜欢你跪的快?”
万事开头难,朱广利在说出第一句话后,后面的话就流水一般说了出来。
“对,我是晋王的人,两个师爷都是晋王给我安排的,所以他们也是晋王的人,刘相公如果把元少培调去京都,恐怕会让晋王如虎添翼,实在不妥,帅司不如另外再举荐人给刘相公。”
严实仔细打量朱广利:“你既然是晋王的人,那晋王在潭州做了什么你肯定清楚吧。”
朱广利摇头:“不太清楚,我不是谢长史,怎么会清楚。”
严实道:“你说的有道理,既然你们是晋王的人,那确实要慎重。”
朱广利暗自松了口气。
哪知下一瞬,严实就猛地一拍桌子,疾言厉色道:“朱广利!我看你这两天上蹿下跳,就是要让元少培留在潭州,为达目的,还跑到我面前来说自己是晋王的人,说我恩师是张相爷的人,简直是一派胡言,文武百官,吃的是朝廷的俸禄,领的是今上的恩旨,我们都是陛下的人!今天这些话,我就当做没听到,你再胡说八道,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拂袖而去,走到门外,忽然又回头指着朱广利骂道:“蠢货!京都元少培去定了!”
堂而皇之跑来说自己是晋王的人,以为这样他就会让元少培留在潭州,简直愚不可及!
要真是晋王的人,藏起来还来不及,还会跑到这里来告知他!
在朱广利眼里,他就这么好糊弄?
朱广利把严实气了个够,又挨了一顿怒斥,哭丧着脸走了。
翌日,他无心坐衙,吩咐轿夫前往麓山寺,在佛祖面前烧了一回香,随后在放生池外看乌龟。
正看着,忽然见陆泓自山门处进来,连忙迎上去,长揖一礼:“先生又来参禅。”
陆泓还了一礼:“离的近,就常来清静一二,我观相公面色不佳,莫非是太过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