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90)
戋戋纤弱的身躯哪抵得过男子的力气,不到半晌仅存的体力就被榨干。沈舟颐的食指顺她的眉心缓缓滑下,如狼一般的视线,寸寸剐着他,似要将她生吞活剥掉。冷色的眼睛,燃烧着汹汹的嫉妒。
“我本来没想把你的身世泄出去的,是你们逼人太甚。”
沈舟颐抿成线的薄唇藏匿太多情绪,偏执,失落,恨铁不成钢……几乎全是负面的。
“若不是我一夜未眠辗转想出这个办法,你现在和你情郎远走高飞了吧?”
他真好生气好生气,又好嫉妒好嫉妒。
晋惕无辜,月娘无辜,戋戋无辜,他又何辜?
只因他没权势在身,妻子就要被人活生生夺去,甘当那活王八?
太后叫他心甘情愿地退出,不可能的,这场情仇游戏玩到这份上早已玩红了眼。况且太后只是宫里坐井观天的老妪,性命还要靠他救,反过来恩将仇报,她凭什么?
沈舟颐憋着滔天的怨气无处发泄,谁敢从他手里抢人,他就弄死谁。
戋戋气塞胸臆:“你疯了,胳膊是拧不过腿的。”
圣上和太后娘娘若知道他暗箱操作,欺君罔上,焉能轻饶他?那些贵人动动手指就能叫平民人头落地。
沈舟颐两肘撑在她身侧,俊脸压下去,“我都死过一回了,也不怕再死一回,为戋戋而死我心甘情愿。”
冰冷而陌生的感觉在疯狂肆虐,他把手探进她裙摆。戋戋啜泣着,宛若失聪,耳边只余浓重的呼吸声。
曾经她以为沈舟颐找上她,为报前世虚无缥缈的仇。现在看来,他有比仇恨更深的执念,执着到令人可怕。
“你……”
戋戋极度的羞耻和愠怒渐渐冷却下来,词穷,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沈舟颐。
他是为了她奋不顾身吗,也不是。他是为他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和私欲,还有那好胜心,才奋不顾身地恶心晋惕。
感受到戋戋的冷落,沈舟颐的冲动也熄去大半。
他眼睛不露痕迹地眯了眯,内心的热忱混合着爱意在燃烧。
“贺若冰,戋戋,姚阿甜,”
他把她所有用过的名字都叫一个遍,确信无疑叫的是她,“你自己说,你是和我欢欢喜喜白头到老,还是咱们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沈舟颐平素一副温和寡淡的模样,甚少这般直接地将焦躁摆在脸上。
戋戋知道,那些平和不过是他的伪装。
当初沈舟颐占据她身子时,也是如出一辙的手法。但现在他或许更贪婪些,要的东西超越了一时的欢愉,而是要与她白头偕老,要她腔子里的一颗心。
别的东西尚可以虚与委蛇,然而爱如何装得来。
戋戋的肩膀时不时因恐惧而轻颤,沈舟颐正等待她的答案。
理智告诉她现在她应该服软,但话到嘴边骤然哽住,她像火山爆发,带泪怒吼道:“欢欢喜喜白头偕老,你觉得我和你可能吗!”
两人在一起,互相聊作视听之娱尚可,真要白头偕老能把对方折磨死。她就是不愿意,他生气也好,掐死她也罢,随便吧。
沈舟颐愣了愣,眼底的湿意骤然凝结,泛着无尽的辛酸与落寞。
他薄唇喃喃张合,“你终究是看不中我。”
“那你愿意和晋惕,是吗?”
脆弱只在一瞬间,静默片刻,他的语气又变得夹枪带棒。
戋戋烦躁地甩过头去。
难道天下其他的男人都死绝了,她非他们这两个男人不可?
她着实受够被人争来争去,她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你管不着。”
她冷冷。
沈舟颐痛得揪心,失望,颓丧,恻隐,百味交杂……但并不代表他会放过她。
“我会叫你爱上的。”
他最后说:“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戋戋很嫌憎他的倦倦不孜。
他经商赚了金山银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纠缠她不放。
沈舟颐从她身上起开,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深吸一口气。和晋惕同样,他们两人或许也该静一静。
戋戋神色凄然,用被子将自己牢牢捂住,躲在黑暗中痛哭起来。
今后,她该如何面对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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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姬的身份正式暴露,她是沈舟颐一个地位低贱的妾,却同时又作为贺家真正的幺小姐、魏世子要迎娶的世子妃,下人都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贺老太君病得迷迷糊糊,呓语断断续续,有时喊的是“戋戋”,有时候隐约又是“若冰。”
月姬进去打扰多有尴尬,便隔着门给贺老太君磕个头。
真奇怪,自己的身份莫名被另一个女人夺去十多年,月姬并没有太多怨恨的感情,反而觉得这一切很陌生,陌生得让她心慌……她宁愿回到从前,只要戋戋夫人善待他,公子时不时关怀她就足矣。
公子,原来是她哥哥。怪不得她感觉公子把她当妹妹养,把戋戋当老婆睡,他定然早早就知道戋戋假冒的了。
月姬给贺老太君磕过头后,还要往吴暖笙那里去给吴暖笙磕头,毕竟那才是她的亲娘。
前段时间月姬入府为妾,由于吴暖笙一直缠绵病榻,母女俩也没怎么见。此时骤然相逢,气氛尴尬,没有太多的话要说。
吴暖笙和亲生女儿相处,倒不如和戋戋这个冒牌女儿相处得自然。母女俩一个因惭愧而逃避,一个因陌生而畏惧。
吴暖笙心情起落,又重重咳嗽几声,手帕见红。
月姬手忙脚乱,欲上前服侍吴暖笙擦拭,反而失手打翻药罐,被婢女先行请出去了。
月姬怅然若失。
娘亲仿佛并不喜欢她,更喜欢戋戋多些。
按照以往的惯例,月姬本来还应该往桃夭院给戋戋请个安。
但是此刻她们主仆的地位似乎发生了对调,一切都被打破……
第55章 豺狼
以戋戋今时今日的地位, 确实不值得月姬再向她请安。
贺三爷和三夫人都主张将戋戋连同吴暖笙逐出贺家,凶神恶煞,好生气势汹汹。贺老太君态度模糊, 既不反对也不答应。戋戋夹缝生存, 实窘迫艰难, 若非沈舟颐从中斡旋,罩着她护着她,戋戋怕早已沦落街头。
月姬以贺府幺小姐的身份另开辟处院子,伺候的佣人也比从前多出三倍。
婚书既毁, 那么沈舟颐与“幺小姐”的鸳盟就此终结。现在月姬是幺小姐,沈舟颐便与月姬全无关系,等着晋惕何时迎他的世子妃回去。
晋惕短时间内隐居避世, 可能真是被打击到了。
失去贺府大小姐的身份, 戋戋俨然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再无昔日掌上明珠的荣耀和光彩。她去给贺老太君磕头, 贺老太君房门紧闭,将她远远地驱逐。
戋戋黯然神伤。
唯有吴暖笙还安慰她两句:“这件事你何须自责?当年你只是襁褓之中的婴儿, 你娘要卖你,我要买你,你如何阻止得了?如今被那老虔婆知道……咳咳……知道便知道吧,左右有舟颐在, 她还敢把咱们娘俩赶出去不成?”
戋戋哑子吃苦柏, 有苦难言。直到现在, 她这可怜的养母还把沈舟颐当成好人。吴暖笙可知道, 便是沈舟颐把身世的事捅出去的?
吴暖笙的身子骨实在太糟糕, 戋戋咽下这些伤心事, 单拣些乐子说。
身世暴露其实也好, 总算免去今后姚珠娘和方生朝她伸手要钱的烦恼。
沈舟颐反治了晋惕一招,几日来神清气爽,读医术和记账之时总让戋戋在旁侍墨。如今他可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冷落月姬了——人家是世子的人啊,世子寄存在这里,他一平民百姓怎么敢亵渎。
戋戋力量微薄,暂时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便也就屈身辱志安分地呆在他身边。左右现在除去他,再无第二人愿收留她。
天渐渐冷起来,寒烟小院多风而干燥,再一年冬日如期而至。
下大雪,沈舟颐带戋戋去赏雪。并非去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在贺邸的后花园中。自从戋戋那次试图私逃后,沈舟颐对她的精神时刻保持警惕。内眷妇人不过垂花门,戋戋已经很久很久没触及过外面的阳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