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15)

作者:旅者的斗篷

戋戋担忧的症结并不是赵鸣琴,闻言并无太多喜色。晋惕随意哄她两下后,唇瓣靠近,就要吻一吻她。戋戋倔强着不给他亲到,左右扭动。

晋惕神色严峻,微现愠怒,掐住她的细腰,“你躲什么?”

两人体力相差悬殊,她的反抗实如蚍蜉撼树。那股为人桎梏的软弱无力感重新涌上,紧要关头,戋戋衣袖中藏着的东西倏然刺向晋惕,却不是对准他的要害,而是他的肩头。

她下手狠,“嗤”,布料撕裂。

俄顷的工夫,她集中十万分的注意力,明明白白地盯见晋惕肩胛骨上并没有梦中所见的那个绯红似火、恶魔诅咒般的红莲胎记。

晋惕吃痛捂住肩头,稍稍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戋戋。你为了不从我……竟要杀我么?”

他痛心疾首,声调也跟着嘶哑,含着悲哀。

手中利器轰然落在地上,戋戋僵然站在原地。

难以描述她此刻的心情,如释重负,庆幸,辛酸,想哭?就像一道霹雳忽然劈开她的内心,光明泄进来,将黑暗撕碎。

晋惕肩头没有胎记,他不是梦中那人,他不是。天知道胎记之事沉沉压在她心头,困囿了她多久。

晋惕双手垂着,失魂落魄。

冷风吹过,两人静默。

良久,戋戋深吸一口气,声音轻细若蚊。

“除非你现在就到我家提亲,八抬大轿娶我进门,否则休想欺辱我半分。”

她在说方才晋惕欲吻她那件事。

但细听来,又另有弦外之音。

晋惕没有胎记,她有点小轻松和小窃喜,却执拗着不肯和晋惕明说。

她吐口让他提亲。从今以后,她终于可以放下顾虑和他在一起了。

晋惕嘶哑对她解释道:“我如何不想娶你,可我家那情形你是知道的。违背母亲的心意强行娶你进门,只怕给你招来苦楚。待我先和赵鸣琴退婚,再慢慢说服母亲。”

戋戋道:“我可不会等太久。”

晋惕愣了愣,敏觉地察觉到她语气的变化,方才还态度疏冷,现在就变了。

他还道她知自己不和赵鸣琴成婚,所以欢喜,便重新又揽住她的肩头,放柔语气说:“好,不碰就不碰。不过,若是沈舟颐再敢接近你,我同样也不会容情的。”

晋惕挥手叫罗呈过来,命后者速回府上拿件外袍给他,他堂堂世子这般袒露肌肤可不成体统。

戋戋的剪刀则被他没收了,“这东西太危险,以后不准你带在身上。”

此时听闻远处烟花爆响,天尚未黑。两人心头的症结各自得到了解除,冰释前嫌,烟花虽不美,心境却是美的。

晋惕望向她樱桃般的红唇心痒难搔,却终因她刚才用剪刀刺他的事,不敢再行强迫。他伏在她耳边说着情话:“戋戋,你一定不能嫁给别人,老天爷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晋惕性格孤傲如鹰,何曾是个会说情话的人。戋戋软软道:“我也没想嫁给别人。”

晋惕故作没听见:“你说什么?”

戋戋侧过头去,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晋惕胸口一热,真想立时把她扑倒在地,往死里搓弄。

“你不叫我亲你,你能不能主动亲亲我?”

晋惕蓄意用手臂囚困住她,叫她无法闪身逃跑。若她不卖他点好处,实难以消解他这些日来的相思之苦。

“……你可知道?那日.你站在沈舟颐身后,手指牵着他的衣袖,我恨得只愿自己从未活在这世上,眼睛都要冒出血来。戋戋,我容不下你身边有任何男人,容不下。”

戋戋稍事冷却,对晋惕的态度已重回理智。晋惕肩头既无胎记,那她也就不用顾虑那么多了。她深垂螓首,白玉般的柔荑抚摸他的脸颊,微微转了个身从他怀中拉开距离,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侧蜻蜓点水地一吻,旋即移开。

她说:“还是那句话,喜欢我就来贺家提亲,我等着。”

莲步快速移动,一溜烟地奔上十八桥,和丫鬟清霜跑走了。

晋惕痴痴怔怔地摸着她吻过的脸颊,无痕无迹,却又浓墨重彩。

他爱戋戋,戋戋也爱他,这便足够。有了两心相悦,日后无论遇上多大的艰难险阻,无论是赵鸣琴、魏王妃,还是谁,他都有信心克服。

晋惕凝立少顷,喜动颜色,拔足追戋戋而去。

……

晋惕和戋戋把误会说开后,又变成最亲密的一对爱侣。他们虽门庭不匹,样貌却般配得紧,男的高挺潇洒,女的丽色秀美,端是天作之合。走到哪里,都引来不少注视的目光。

前些日冷战,两人久久不曾相见,如今都欲倾吐相思之苦。接连三日,戋戋早晨都来烂柯溪边的大槐树下与晋惕相会,日到黄昏才回归。

贺老太君和贺二爷等人得知戋戋与世子重归于好,都格外高兴。唯有吴暖笙不太看好这门亲事,不时说些抱怨之语泼冷水。

戋戋是典型的江南小家碧玉,自幼被家人娇生惯养出来,甜美秀净,聪慧可爱。她以前最擅长画桃花妆,喜爱在眉心点一枚粉红的桃瓣来装点妆容。近来因贺家大爷新丧,妆容才不似之前那般明艳。然在晋惕面前,她却什么都不用顾忌,把自己最靓丽的一面都展现出来。

晋惕常常以指肚抚摸她眉心,以及其上那朵胭脂画的桃瓣。她这样的妆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私下里想若她是什么妖精变的,定然是一只桃花妖。桃花妆虽大众,却只有她画才好看,她画才能画出别样的风华来。

戋戋有一只翠沉沉的碧玉笛子,是及笄那年老太君送她的生辰礼。她不爱跳舞搔首弄姿,却常常吹笛子给晋惕听。笛声如珠玉跳跃,从她绯红的朱唇下涌出,恰似长风振林、深闺私语,含情脉脉,说不出的婉转动人。

晋惕问她:“这笛子有名字吗?”

戋戋摇头,“不如你给它取个名字。”

她笑时唇线两侧的酒窝一旋一旋的,当真若盛满了醴酒,

晋惕掐着她的脸蛋,“不如就叫‘酒窝’笛,笛如其主,和你十分匹配。”

“难听。”

戋戋白眼,不甚喜欢这般通俗的名字。她反手握住晋惕的手,眷恋依偎在他怀中,思量半晌,盈盈讲:“不如就叫‘惕戋笛’,是咱们俩。”

晋惕素来冷硬的五官现出几分柔情,“好,就叫惕戋笛。玉笛不碎,咱们的情分也不变。”

两人含情对视,之前的误会与隔阂似从未有过一般。至于夹在其中的沈舟颐究竟被发配到了哪里,近况如何,还能不能回来,却没人在意了。

戋戋虽之前也心疼过沈舟颐,但对他,终究还是利用更多,沈舟颐在她心中的分量究竟没法和晋惕相比。兼最近发现晋惕肩头并无红莲胎记,她对晋惕便更爱不释手些。嫁给晋惕,则权势、富贵、有情郎一举三得了。沈舟颐为她受的那些苦,只似白挨了。

这两人的频繁相见引起了魏王妃的强烈不满,晋惕并非自由身,魏王早已为他和赵阁老的嫡女赵鸣琴定亲。江陵与临稽远隔千里之遥,赵鸣琴此来就是和晋惕完婚的。

如今晋惕被其他妖精勾引,竟要和赵鸣琴退婚,魏王夫妇如何容他。

“贺若冰只能做个贵妾,这是为娘最大的底线。”

魏王妃警告晋惕道,“……且得是你娶了表姑娘,表姑娘诞下嫡长子后,你才能将她收房。贺家是什么夹缝里的小门小户,做贵妾都抬举她了。”

晋惕齿冷,他如何能容忍自己心之所爱做妾,又如何能容忍和一个陌生女子同床共枕?他知戋戋出身虽低,心气却高。让她承受做妾的耻辱,比杀掉她更甚。

母子俩话不投机,魏王妃愠怒之下,命晋惕闭门思过,不准他再随意出门与贺家那小狐狸精相见。

晋惕加封世子多年,也颇上过两次沙场,早已不是魏王妃膝下的软弱儿子,俨然与魏王妃分庭抗礼。只是碍于孝道,他不得不暂时装作闭门思过的样子,与戋戋短暂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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