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恩(71)
徐太医点了点头,退下。
心中不免默想,太后娘娘千万不要发现自己僭越瞒主。要怪,便怪信王殿下给的太多了。那些金子,足够他告老还乡,锦衣玉食。
太后转念思索,若是信王不成了的话,那他的左膀右臂之中可以利用的人只有军中大司马周时。
太后便俯身招呼大宫女过来,耳语道:“周时大人这几日进过宫么?”
宫女谨慎摇头:“许久没有来过了。”
太后便施施然坐上轿子,往凤栖宫方向走去。
许久不进凤栖宫,倒是全然变了样子。破旧的窗户被换上新的,内室温馨,桌上那盆枯萎衰败的冬青花不知什么时候重新长出来了嫩芽,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皇后没成想太后会这个时候过来,缓缓放下手中活计,从榻子上下去行礼。
太后的视线慢慢从皇后身上扫过。
见她穿的也俏丽,脸上甚至点了胭脂。
太后怎不了解她这个侄女儿?
想当初,还是她棒打鸳鸯,生生将那对情投意合的小情侣生生拆散。
她这个侄女心软,必须得先打感情牌。
“昭儿。你可恨姑母?”
皇后一听,不禁愣住。又见太后声泪俱下:“当初姑母所作所为,是有些对不住你。但是毕竟是为了我们母族的荣耀啊。昭儿,你长大了,姑母不求你能理解姑母的煞费苦心。但是,你要理解姑母,姑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后代。”
皇后便缓缓打量太后一眼,摇头:“我不恨姑母的。已经过去了。”
太后用帕子抹了一把泪水:“皇帝这个身子骨,怕是挨不到过年了。”
她终于说出自己此行目的:“哀家瞧着,周时那孩子,倒是也不错。”
皇后闻言,心中惊讶,诧异于太后心中这般虎狼想法,接着又听太后喃喃自语:“你说这样如何?你帮姑母办件事。周时年少时心悦于你,恐怕现在还留有旧情。这样,今夜你便乔装打扮出宫…到周府。穿漂亮一些,哀家只当看不见。”
太后微微笑道:“若是信王不行了,哀家必须把他那边的人逐一收拢到手里才是。周时是不是对你有旧情?顺水推舟一把,昭儿,你愿不愿意帮姑母这个忙?”
徐昭只冷冷看向她,看向这个一贯心慈的太后,她的亲姑母。
当年,便是太后草草一言,她便断了终生自由,入宫为后。
如今,难不成太后为了自己掌权,又要把她当做谋权的工具么?
徐昭难得直言:“姑母。您说笑了。我现在是皇帝的妻子。怎么能做出那种与外男私会的事情呢?”
太后忙道:“若是你不愿意去,让周时自己进宫也好。只要你牢牢拢住他的心,就不怕人收买不了。”
徐昭垂眸,不卑不亢,并未回答。
太后起身,扶着皇后的肩膀将人扶起来,温声细语:“不急,慢慢来。好侄女儿,难道你忍心看着江山,从我们家手中换了人么?”
“你和他还有旧情。做一对野鸳鸯又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哀家看不见,这阖宫上下也全都看不见。你放心。尽管去做。把人心弄过来再说。男人嘛,脑子里总是那些东西,错不了。”
徐昭闭了闭眼。
——
夜深,榻子上男子与女子相拥而眠。周时倒是惊讶:“太后竟然有这个心思。她让你来勾引我?”
徐昭依偎在周时怀里点了点头:“有时候,我真看不清楚姑母。她还是我小时候进宫来玩,对我那样好的姑母么?”
周时难得说几句荤话:“太后倒是料事如神。但她又怎么知道,你我早就瞒天过海了?只怕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乖乖侄女儿每晚上都在野男人怀里呢。”
徐昭脸红,瞪他:“我和你说正事呢。你别打岔。”
夜深人静,两人相互呓语。
想到最开始那一次,徐昭忿忿不平:“你倒是舒服了,可是我被吓坏了,生怕有人看见。硬着头皮想,要不一把刀捅下去,杀了你得了。后来又犹豫。我真恨自己心软。”
周时下巴抵住她的额头:“你舍得吗?舍得杀我?”
他开始回忆:“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哦,对了。我记得那是太后前几年的生辰宴。你喝醉了,浑身软绵绵的。前面的人正热热闹闹的贺寿呢,谁也不知道,大夏朝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后竟然被我压在/身/下…那会儿在后花园的厢房里吧?”
徐昭不想听,拼命拧他胳膊:“你闭嘴。”
“当时我真是胆子大。看见你了,又难过又生气,又舍不得让你哭,可是又不想让你好过…谁让你嘴那么硬,说话也不中听。”
周时当时拧巴的不行。自己深深爱慕的小青梅被别的老男人娶走,竟然无能为力。她又嘴硬,说是早就忘了他是谁,劝他不要把旧事总挂在嘴边。他一下子就生气了。难道之前两个人立下的山盟海誓都不作数了吗?怒火中烧,竟然也失了规矩,派兵盯着周围,竟然在花园中假山后厢房便苟合起来…
她想嫁给别人?一辈子?怎么可能?徐昭是周时的。一辈子都是。
她哭个不停,他也心疼。
好在这死局终于能解开。
周时正色道:“太后这步棋怎么不早走?没准当时我就不用强迫你了。有太后的准许,咱们俩还用在花园里偷偷摸摸吗?”
他怪声怪气,回味了一把:“怪不得人家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来的滋味甚是妙哉,我瞧着你也蛮舒服的,那水,你自己都收不住吧。”
徐昭怨他说话如此直白,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她靠在周时怀里。
她曾经确实很喜欢他。没出事之前,周时喜欢从军营中溜出来,骑着马带她去后山玩。他们是青梅竹马,徐昭的父亲早就定下婚约,虽说大人不允,可周时年少时便霸道,经常带着她偷偷出门,他们一起去后山的亭子中赏雪。雪势浩大,纷纷扬扬,周时怕她冷,解开自己的外氅披在她身上。
天寒地冻,徐昭却不觉得冷。
他们做过最过分的事,便是偷偷摸摸的吻到一起。很快,又脸通红的分开。徐昭羞羞答答,听见少年凛冽的声音:“婚期定在明年四月初五。徐昭,我好想快点娶你。”
徐昭瞥他一眼:“很快的。”
周时看着她,问:“你期盼那一天吗?”
徐昭故作矜持的摇了摇头,其实心中一片悸动。看着面前俊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她的心里偷偷打鼓,她终于能如愿嫁给他。
说不期待,连自己都不相信。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先帝听信谗言,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周氏一族流放边境。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徐昭哭的眼通红,跌跌撞撞在雪中跑进周府,可惜早就人去楼空。
她自己终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后来被姑母定为太子妃,先帝崩逝后被抬进了宫里。
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本以为余生会草草度过。可那日太后生辰,席面上隔着屏风,她竟然远远看见他的脸。他变了,身材似乎高大了些,俊逸面庞变得成熟,脸侧似乎有道伤疤,那是战事的痕迹。一张脸上如结冰霜,看见她好像看见了陌生人。
徐昭一开始为他高兴。真好,时哥哥没有死,听说他在战场立了功,被皇帝招贤纳士迎为军中司马,官高位重,听说他这几日快要定亲了,对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徐昭心里偷偷高兴,抿了一杯酒后,眼泪默默的掉了出来,她很快擦了。
今日是太后的生辰,她不能扫兴。她应该往前看。
觥筹交错,灯影热闹,丝竹交错。徐昭头有些疼,独自一人回宫。在路上,她遇见了周时。
人高马大的男人一脸不可接近的冰凉,右手握着刀,堵住她的路。
徐昭怔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大臣,而她只是久在后宫任人宰割的后妃。本来想换一条路,徐昭平静的行礼,听见他的声音:“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