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恩(12)

作者:追风的糖醋里脊

鲜红的血溢出,染红了纱巾。

沙场确实刀剑无眼。殿下在沙场征战,保佑的是大夏天下的子民。战时用将军,战后却弃将军如敝履。这偌大夏朝,也不过如此。帝王堂前献出的美人如云,而替陛下上疆场的,身受重伤的人,却只有将军。

江柔安不由得联想到了阿公。他年事已高,却依旧在边关守城。阿公说过,他在,城便在。将军是和边城连在一起的。

新伤加上旧伤,榻上人起了高热,冷汗顺着耳后滴落,眉峰紧紧皱着,骨节分明的手掌紧紧攥住布帛,青筋毕露。

军医收了刀,只道:“伤口要每晚擦拭,细心照料。没隔两天,上一次新药。”

江柔安压抑住心头的疼痛,点头回道:“是。”

夜深了。喧嚣的堂前,没人再说话,一片安静。

李邵修冷汗涔涔,紧皱的眉拧成一团,汗水蜿蜒而下,顺着清晰的下颚骨线滑落,大团的汗水与血水沾湿里衣。

梦中,入目所及是血海尸山,满天猩红。旌旗飘舞,杀,杀,杀!

父亲漠然的目光,母妃笑的凄凉,靠在门边,幽怨的视线望过来:“都怪你!全都怪你!”

是啊…全都是我的错。母亲。

求您不要责罚胞弟…

后开,胞弟溺水而亡。小小的一团,青紫色的脸,缩在他怀里。怎么会如此?难道他真的是克父克母克亲人的灾星?

他尚年幼,亲眼看着母妃疯魔,自己却无能为力。

母亲……

胸口处一阵近乎麻木的疼痛令他苏醒,如同濒死的人刚刚被打捞出来,李邵修徒劳的大口呼吸着空气。

入目所及是洁白的纱帐。云锦纹,屏风,这是信王府。

夜深人静。

李邵修睁开眼睛,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侧眸,他瞧见了江柔安

柔安半跪在地上,趴着床榻,轻阖着眼。浓密的睫毛撒下一圈淡淡阴影,她睡的及其不安稳,一头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肩头。

李邵修的手掌,落在一缕发丝上。冰凉的。

趴着的姑娘逐渐苏醒,迷朦含雾的眼睛看清楚眼前人之后,迸发出了一点遮掩不住的惊喜。而后,又担忧的问道:“世叔,您受伤了,疼吗?现在好些了吗?”

说着,饱含担忧的簇簇泪花如珍珠一般滚落下来。

滴落的那一点,正巧砸在他的手背上。

第10章 世叔醒了

沐浴

李邵修见过许多人笑。他们笑容谄媚,端着假面,或是求一道简单好走的仕途,或者是妄图把自己的女儿塞入信王府中。

李邵修一眼便能看透他们的本质。无非是贪图富贵的凡夫俗子。

他亦见过许多人哭。他们流着虚假的泪,或是为作奸犯科的亲信而求情,亦或是想着求取怜悯而一飞冲天,不外乎想借仕往上爬的一届庸流。

对于这些人,他只高高在上,带着耐心,微笑着看他们心怀鬼胎的演戏。然后挑选合适的时机,向那些人宣告死亡的宣言。看着他们怯懦而又痛苦的挣扎。

可面前的姑娘,既不求财,也不求仕。她为何而落泪?

李邵修心中荡漾起一抹令他自己也无从捕捉的疑惑。

见李邵修已经苏醒,江柔安局促的擦拭了眼里的泪。她向外传唤:“王嬷嬷,绿瓶,红掌,信王殿下醒了。拿药上来。”

忽然来了一群婢子,拿着药与手帕,团团围住榻子。

那小姑娘被挤到了人群外头。

王嬷嬷喋喋不休:“我的殿下啊,您可算是醒了。您睡了一整天一整夜了!叫老奴好生牵挂,好在老天有眼,菩萨保佑,您真是醒了…”

不过几时,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邵修被磨的耳朵疼。他挥手屏退众人:“你们都退下。本殿无事。”

王嬷嬷还想多说几句,被军医劝下。

军医行礼道:“信王殿下已经无大碍,高热已经降下来了。需静养一段时日为妙。”

伤口逐渐愈合。不出十日,信王已然恢复了健康,这期间,柔安每日都去小厨房里花上几个时辰熬汤药,配以药膳,再叫王嬷嬷端着送去。

她的心细如发,被王嬷嬷止不住的称赞。“江姑娘心思灵巧,将补血的乌鸽与苍莲,马蹄子,何首乌一起炖了,既清淡入口,又营养健康。殿下快些喝了。这是柔安姑娘的一片孝心,她啊,真是个守礼数的好孩子。”

信王已苏醒了十多日,前庭没什么要忙的事。

江柔安难得睡了个好觉。再醒来时,已经乌金西坠,院里廊前点了灯。

她懒懒起床,拆下发髻,青丝披散如瀑。

小双打来满满两桶热水,将浴房的围帐拉上,随手把准备好的玫瑰花瓣扔进水中。

热气氤氲,香暖闺中。

江柔安缓缓的褪去衣衫,浸泡在温热的水里,一对珍珠似的圆肩留在外头。

小双递上羊檀胰子,打出了浮沫:“殿下醒了,姑娘也能放心些了。”

江柔安笑了下:“是呢。殿下是好人,好人都是长命的。”

小双还有些不解,问:“不过姑娘与殿下非亲非故,值得这样牵挂么。”

“如何不值得?”柔安道,“我知晓信王殿下位高权重。若不是他,恐怕没人能护我到如今。在府中三月有余,吃穿用度都是信王殿下牵挂着…”

小双知道,姑娘有善心。她牢牢记得知恩图报这四个字,也深深牵念信王的恩情。

的确,将军府对姑娘来说与虎狼窝无异。幸而信王心胸慈悲,愿意收留她们主仆二人。

小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脑袋:“姑娘说得对,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我也要知恩图报。东哥儿抢我零嘴儿时,我再也不打他了,大方分给他也就是了。这信王府,还是好人多。”

小双孩童心性。江柔安噗嗤一笑,无奈摇头。

小双将江柔安换下来的小衣收起来。她双手捧着,瞧了一眼小衣的尺寸,又瞧了一眼沐浴的姑娘:“这衣裳是月初新做的,是不是又小了?”

闺房里,主仆俩说一些私密的话,江柔安略有些苦恼,可能是在王府里吃食太好,她的月事刚走,胸前总是肿胀着,衣裳也得时不时改尺寸,要不总是觉得紧。

柔安皱眉叹息:“总是由着也不好。要不找块儿干净布来,我缠一缠?”

小双连忙摆手:“不可。便由着去罢!若是缠了,总是对身子骨不好。”

小双起了坏心,小声凑到姑娘身前嘀咕:“我娘偷偷告诉过我。越大越好,有人排着队,喜欢还来不及呢!我瞧这呀,姑娘的就好…跟一对白兔儿似的!”

江柔安闹了个脸儿红透,打她:“小双!你才几岁,从哪里学的这荤话!”

小双吐了吐舍舌头扮鬼脸:“害害,从哪里学的不要紧。我懂得的东西可比姑娘懂的多了去了。”

“姑娘,再过俩月,便是你的十七岁生辰了吧?你得着急些了。我娘十七的时候,我已经会满地跑了…怕是过些日子,便有人来提亲了。”

小双越说越不着边际:“姑娘生的这样美。要我说,就要找个世家公子,当个有头有脸的正妻!咱们现在不在信王府上么?沾了殿下的光,好好在京里这几处世家里选一选。”

柔安从浴桶中起身,她接过帕襟子,缠住湿答答的身体,肌肤白皙胜雪,颈后一点嫣红,状似梨花,是出生便有的胎记。

闻言,江柔安缓声道:“还不急。”

阿公身体虽日日见好,却还未痊愈,她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快些让阿公好起来,养好了身体,或许她可以再回将军府上,陪伴在阿公左右。

至于小双口中的婚事,她确实没想过。

小双摇了摇头:“罢了。姑娘空有一副美艳皮囊,那有何用?又没有沾染情丝的心思。罢了罢了!”

说着,她递过干净柔软的寝衣,替姑娘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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