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152)

作者:三月蜜糖

“自然。”

顾云庭单手覆在衣襟,解了扣子撩开外衣,露出缠裹着纱布的胸膛。

顾云慕惊了,半晌没说话,后来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顾维璟,你有病,你是不是有病?”

“是,我有病。”

顾云庭又穿好衣裳,起身握着书往外走。

再跟他待下去,快要憋死了,空气混浊,无法呼吸。

.....

涿州,四月中旬。

远远望去,葱茏欲滴的绿,满目皆是。

绿草从枯黄中苏醒,大片的铺展开翠色,犹如一条漫无边际的绸缎,尽头有纵横交错的河渠,水流缓缓而行,灌溉着沿河两道的作物。

清早时,天空中仿佛还凝着一层白雾,走在其中,浑身湿漉漉的。

邵怀安正在与涿州百姓和各地官员讲解新稻种的培育方法,如何育苗,在何时插秧,何时灌溉疏通,他弯着腰,耐心仔细。

跟在身后的官员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都是裴楚玉从范阳各地推选出来的官吏,有些在工部任过职,有些则毫无经验,因着战乱后人手经费不足,便是抓到一个算一个,半强迫半鼓励的要求他们在一月内受训完,随后折返各自治所,带领百姓在五月中旬前,全部完成种植。

邵明姮则在整理刚育苗完毕的红薯,哥哥此番带了不少,但也仅够几十户的百姓供应,不得以,她只能从中挑选能干又肯吃苦上心的,率先将苗发到他们手里,重新分配过良田,他们两三日便完成了除草,翻地,种植和灌溉。

天阴着,于农耕有益。

众人着实不敢耽误,穿着蓑衣留在地里继续听课。

邵怀安将蔬菜种子按类别分发,并且嘱咐了栽种事项,各人拿笔仔细记好,干劲十足,个个面上带着踌躇满志的笑容。

这是范阳许久以来的安宁,这份安宁来之不易,势必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最大化开拓。

裴楚玉骑马从陇道上经过,便看见这么一个场景。

乌青的光影里,一群人不知疲惫,干得热火朝天。

一块块分发承包的田地前后种上了粮食,种上了蔬菜,远远看去,像是棋盘盒,整齐而又赏心悦目。

他心情甚好,再往前走,便看见弯腰与几个女娘说话的邵明姮。

她被那群女娘围着,就像一捧洁白的雪,乌发拢成一个髻插上发簪,干净利落,窄袖对襟春衫,下面是便于行动的长裤,卷起一截袖子,露出莹腻的腕子,她不时抬眼看向她们,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情绪。

有时可能听不懂涿州本地话,便侧着脸将耳朵靠向对方,听懂了便弯眸轻笑。

她笑起来特别好看,站在人堆里,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她。

裴楚玉饶有兴趣的骑着马,盯着她看了半晌,刚要上前,宋元正从后赶来,一把拽住他的缰绳。

“将军,我妹妹定亲了。”

“我知道啊。”裴楚玉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定亲又没成亲,何况这么多月过去了,我也没见她未婚夫露面,想来是不怎么当真了。

他不着急,总有人比他着急,你说是不是?”

裴楚玉翻身下马,哈哈一笑,“元正,你放心,我是喜欢邵娘子,但我不会轻薄她。”

宋元正哪里会放心,当即跟着跳下马来,追上去,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将军,我不同意。”

“你又不是她,不同意干我何事,心里憋着不成,我总得问出来得个答案,对不对?元正,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是死是活我都乐意,谁叫她如今就是一个人,还就是这般招人喜欢呢。”

他阔步走上前,径直站在邵明姮身上。

隔着这样近,能看清她白皙耳垂上的细小绒毛,又柔又软,叫人想捏一把。

他虽这么想,却不敢冒失,背着手站在原地等着。

她正在教女娘们时令果蔬的种植办法,想必是跟她哥哥学的,讲的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有时她们打断来询问,她也笑着停下,等对方说完,又慢条斯理解释,毫不慌张。

待女娘们散开,她转身便走。

一眼望见对面的裴楚玉,还有满脸不悦的宋元正,不禁愣了下,随后慢慢走上前,淡然白净的面孔,透着股生动明媚的劲儿。

裴楚玉喉咙滚了滚,“邵娘子,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

“多谢。”

邵明姮暗地里思忖过,也琢磨过,起初还不知怎么应对裴楚玉,但时日久了,她便想出对策,他说什么夸什么,不咸不淡道声谢,距离自然而然推开。

且依着宋元正的说法,此人虽然强硬煞气,但还是个讲理且守法的,若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如此迅速的发展屯兵,成为范阳独一份的存在。

他阅人无数,自不会只守着一个姑娘不变心。

邵明姮脑中一闪,不知为何,顾云庭的影子略过,她赶忙摇了摇头,心道,那人脾气太怪,是个例外。

“有句话我想问你。”裴楚玉习惯直来直往,望着她时眼神炙热如火。

邵明姮点头,“你问。”

“我若是娶你,你答应吗?”

“我定亲了,所以不好意思,我不能答应,多谢您的美意和抬举。”邵明姮福了一礼,面上挂着客气疏离的笑。

裴楚玉忍不住看了眼宋元正,又逼近一步,“若你那未婚夫悔婚了,不娶你了,或是,他突然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那你能头一个考虑我吗?”

“不能。”倒是没有一丝犹豫。

裴楚玉作罢,大笑着抱起手臂,“你便不能多思量片刻再答我,真是不给面子。”他虽这么说,却没有生气的意思。

“等你和邵大人忙完春耕,咱们办一场春祭,权当祈祷夏秋两季的丰收,希望今岁的范阳,少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大家都能吃得饱,穿得暖。”

他说到这儿,邵明姮忽然想起来。

“将军,我看见南山有一大片荒废的桑树园,现下可还有有人在经营?”

裴楚玉知道她说的是哪里,摇头:“原是扬州那边来的富商,在涿州包了整片山去种桑养蚕,雇了当地百姓去干活,起初两年刚刚见效,那富商死了,桑树园便废了,自然也没弄起阵仗来。”

裴楚玉惋惜:“可惜,那么大一片园子,当年我还只是个小卒子,听人说桑树园不吉利,富商做的好好的,就是因为沾了桑树园的秽气,所以不明不明死了。”

见邵明姮拧眉的样子,他以为她害怕,不禁压低了嗓音,问:“你信不信?”

“不信。”邵明姮笃定,“我不管他怎么死的,必定不是因为秽气死的,与那园子更没有关系。

将军,我问过哥哥,动那片山需得你的手可,你能不能让我试着经营经营。”

“你不怕死?”裴楚玉诧异。

邵明姮忍不住笑:“有你们呢,哪里会死,鬼怪看见你们早就躲得远远的去了。”

“行,那你便随意弄吧,傍晚我叫副将给你送批文。”

“多谢。”

“客气了,邵娘子。”

农耕桑蚕,是民生根本。

夜里,邵明姮伏在案上专心记录,火苗一晃,邵怀安从外进来,两只脚上的鞋全都沾着泥,他脱在门口,赤着脚冲她笑笑:“怎么还不睡?”

“哥哥也才回来,我给你留灯的。”

邵明姮打了个哈欠,一边写一边跟他说话:“灶膛里有两个烤红薯,外面裹了层泥,现下还热腾腾的,哥哥吃掉吧。”

“我们阿姮真好。”

邵明姮弯起眸眼,嗯了声,“哥哥,上回买的书里有没有养蚕的介绍,我看旁边镇上不少妇孺,重的农活做不了,但又不想闲着,养蚕虽也累,但相对来说安稳些。

且范阳边境内,桑蚕业落后,本地缺口也大,若能铺展开,未尝不是赚钱的营生。”

“明儿我给你找找,应当是有的。”邵怀安拉开矮杌坐下,从灶膛里扒出两个红薯,香甜的气味迎面扑来,他抬头看过来,问:“阿姮,你要不要再吃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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