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138)
沉默代替了回答。
“客栈并不安全,至少对你来说很不安全。”邵明姮说明来意,“你若是放心,可以跟我回去,估摸着他们很快便会搜查客栈,你一定会被发现的。”
“我不能走。”萧昱摇头,“他们只知道来此处找我,一旦错开,没法组织下一次碰面,我只有等着。”
“但你是在坐以待毙。”
“没了范阳这条线,我即便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萧昱态度坚决。
邵明姮无法说服,就在此时,外面传来窸窣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外。
两人齐齐看了过去,后脊一片冰凉。
便见那黑影抬起手来,长刀像是鬼影。
他们屏住呼吸,双眸瞪得滚圆,邵明姮顺势抱起桌上的茶壶,萧昱抱起圆凳。
“嗒,嗒嗒,嗒嗒嗒...”
萧昱如释重负,虚脱一样放下凳子,嗓音有些干涩:“他们来了。”
萧昱想去开门,邵明姮摇头,示意他站到帷帐后看着。
她走过去,从内打开门。
看见来人的一刹,惊得恍若梦中。
“小饼?!”
宋元正亦是一惊,举起的长刀忘了收回,就那么直直瞪着邵明姮,嘴唇动了动,他抬手去揉眼睛:“小乙?怎么会是你?”
邵明姮的惊喜只一瞬,怕被人发现,忙一把将他拽进来。
此时此刻,所有疑惑串联起来,脑中大致清晰。
“你投靠了裴楚玉?”
裴楚玉的名字,邵明姮是从顾云庭嘴里得知的。
此前范阳节度使派的是文官,而裴楚玉祖上做过宰相,其父凭荫封入仕,先后担任礼部侍郎,尚书,可谓平步青云,前程似锦,但后来裴楚玉祖父卷入逆王案中,祖父和父亲获罪受斩,裴楚玉流放沧州以北。
趁着彼时乱局,裴楚玉杀出一片天地,年纪轻轻便有一万多人的兵马,虽只是个州城都尉,但实权已然堪比身为文官的范阳节度使李忠。
朝廷对裴楚玉之流很是忌惮,却又腾不出手来料理,只能放任他们自行壮大,而今的范阳,至少有三股势力与之抗衡,以裴楚玉为首的一股尤其兵强马壮,几乎呈碾压之势不停吞噬其他几股势力。
宋元正点头:“我与你说过,小甲同他相识,我去范阳途中碰巧又救过他,故而留在军中效力,此番前来河阳,也是受他所托,来接前大皇子。”
萧昱抬头,不由笑了笑:“竟有这段渊源。”
父皇曾说过,他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便是范阳。
裴楚玉之所以横行壮大如此,是有父皇的私下授意,他做的极其隐秘,又担心被顾辅成察觉,可谓殚精竭力,步步惊心。
裴楚玉的都尉一职,是父皇亲封。
“小饼,你定然清楚出城难度,可有对策?”
宋元正摇头:“其余人都在城外驻扎,我先行前来探路,若迟迟不归,他们便知城内有异动,先看看再说。”
宵禁前,他们三人去了城东宅院。
秦嬷嬷收拾出两间厢房,抱去暖和的被子,只是炭炉少,那房子毕竟阴凉。
宋元正无所谓,萧昱那条腿受不住冷,但他没开口,硬生生忍着。
半夜疼起来,攥着拳头直打哆嗦。
谁都没有想到,清早秦嬷嬷从菜市回来,急慌慌告诉他们,官兵正在挨家挨户搜人。
除了宋元正外,其余几人都有正规文书和过所。
邵明姮想起一事,顾云庭虽不在,但他的文书和过所都交给自己保管,就在包袱中。
转身疾走,将那包袱解开。
“啪嗒”金黄的物件掉出来,邵明姮愣了下,随后弯腰捡起来。
熟悉的鱼纹,在陕州时她曾带在身上,是顾云庭的金质鱼纹令牌,持此令牌可畅通无阻于任何关隘,城门,见者不敢询问,只需立时放行。
她捏着令牌,脑中一片混乱。
她想起临别前夜,他与自己说的话。
他说自己不会食言,无论如何都会送她离开京城。
这枚令牌,一定是他在被萧昱下药后,匆忙塞到自己包袱里的。
那时他四肢无力,却还记得护住自己,或许那会儿他已经知道无法与她同行,即便如此,他也记得自己的承诺,送她离开。
风忽地拍开毡帘,细密的雪粒子簌簌急下。
邵明姮心间一动,默默合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我不喜欢周末,因为没有时间码字!
总有各种原因阻止我勤奋冲刺!
第81章
◎你睡着的时候,叫过他的名字◎
“邵小娘子, 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他。”
“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满足。”
“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后悔自己做的这个抉择, 你可以不必忘了他,你喜欢他的眼睛,我也可以做到。”
他笑着,眉眼渐渐弯起来,肃冷的面容显得刻意而又热切。
邵明姮握着那枚金质鱼纹令牌,仿佛有一点点的火苗沿着掌心蔓延至胸口,又从胸口急速的奔涌至四肢百骸,胸膛一下热起来, 眼前有浅浅的光晕,她眨了眨眼睛,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顾维璟, 你怎么这么疯。”
宋元正叩了叩门。
邵明姮忙擦眼睛, 转过身去露出笑脸:“我们可以出城了。”
....
隆冬, 屋外风急,大雪如席。
别院的地面覆盖着厚厚银白, 忽地一声, 掠起满地的雪沫, 游廊下不时有婢女经过, 捧着食盒朝明晃晃的正院疾走而去。
院内没有掌灯,显得屋内尤其亮堂。
床榻旁的条案前,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静静坐在那儿, 灯光穿过他的身体, 在地上投下阴沉的影子, 肃杀冷峻的脸半明半昧, 深邃的眸子像是地狱罗刹,就那么阴沉沉的望着床上人。
门外狂风怒吼,拍打着楹窗肆无忌惮的咆哮凌虐,屋内炭盆发出细微的烧灼声,暖融融的与那烛光交织成静默的蛛网,包裹着他,闷滞而又压抑。
“殿下,去吃点东西吧。”侍卫躬身低声说道。
顾云慕回头瞟了眼,站起身来。
辛辣的酒水沿着喉咙滑下,就像灼热的炭火从冰里滚过,毡帘轻晃,冷风被隔绝在门外,犹不放弃挣扎,像一只被攫住喉咙的恶狼,疯了似的撕扯。
烛光下的眼睛,略带深沉和苍劲。
顾云慕饮完酒水,抬手捏着额头,脑中想起方才在书房时,与几位幕僚的谈话。
“殿下,事已至此,断不能再放宁王殿下回京,此番是他设计离开,不管从何处去查,都与您扯不上任何干系,既然与您无关,您又何必辗转反侧,犹豫不决,古之成大事者,无不心狠决绝。
此时机乃天赐,断断不能轻易错过!”
“属下同意刘大人的说法,既然是宁王殿下阴沟翻船,咱们找到他,便不该放虎归山。陛下尚未立储,若宁王殿下回京,对于殿下您来说,必然是巨大威胁,殿下万勿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啊。”
“殿下,您顾及兄弟情深属下们理解,您可要将宁王圈禁至此,待京中大事落定,再放他回去也不迟。
属下不是逼着殿下杀了宁王,是怕宁王的出现,会动摇陛下立储之决心呐!”
....
三日多,顾云庭还未醒来。
顾云慕每每站在床前,总是心情沉重。
拥有无上的权力后,他看二郎的心思也变了,从前是恨他烂泥扶不上墙,心疼他萎靡懈怠,毫无上进之心。现在恰恰相反,怕他太出息,怕他太努力,怕他在父皇眼中心里都更重要。
明明他们是亲兄弟,但他手握重权后,总也不放心,虽极力告诉自己,二郎心志淡泊,不好权势,但夜深人静睡不着觉时,他还是后怕。
万一那是假象,万一二郎某天改了秉性,也突然对皇位和天下有了兴致呢?
那时又该怎么办?
难道真要他像对待萧云一样,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