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114)
有条不紊的安排,皆在萧云眼皮子底下进行。
他眉眼深邃,唇角勾笑,落在扶手处的手指捏的发白,太阳穴不停抽动。
便见顾辅成料理完所有事,安排完所有朝务后,转身冲他虚虚一拜,声音肃冷沉重:“陛下以为如何?”
如何?他能如何?
萧云抬手,示意他起身回话。
“顾相所为甚合朕意!”
顾辅成抬起冷厉的眉眼,却不急着谢恩,反倒凉森森地扫过居于右后位置的通政司使,“陛下,臣要参通政司懈怠民情,渎职懒政,敝塞言路,致使洛河两岸百姓流离失所,家园尽毁!”
通政司使冷汗直流,双膝兀的软了下,忙拱手低头出列。
“臣不知相爷所说之罪,缘由何处。”
“自洛河决堤前半月,便有奏疏报至京城,且据老臣所查,不止一封,原县令上呈八封急奏,然通政司一封都没有转至文书房,内阁更是从未见过,后邵怀安赴洛宁县上任,又着人将快报送至京中,如先前所示,快报依旧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老臣试问不曾懈怠,内阁官员更是严谨认真,找遍所有呈览奏疏,竟没有看到一份洛宁来的。
试问通政司使,你所监察部门,是如何做到唯洛宁不报的!”
通政司使大惊,余光扫向皇位端坐那人,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几乎立时明白问题出在何处。
若顾辅成所言当真,而通政司又真的没有见过那些急奏,便只有一人能提前拿到。
只有当今陛下了。
他眼前一黑,深感绝望悲凉。
不管结果如何,这口黑锅定是要通政司来背了。
通政司使双膝酸软,扑通跪在地上,“臣办事不利,望陛下降罪。”
萧云拎起唇角,朝顾辅成望去,声音清朗温和:“即刻擢你亲自盘查,半个钟头后,朕在此处等你答复。”
少年天子,言语间自有与生俱来的贵气。
通政司使脚步沉重,背影如同瞬间老了十岁,几个内监随去,为他打开帘子,道:“大人,小心脚下。”
话刚说完,通政司使便被绊了下,踉跄着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
一炷香的时间,通政司传来消息,两名通政参议畏罪自尽,吊死在官署当中,留信认罪,望圣上不要殃及府中家眷。
萧云沉声道:“通政司疏于职守,导致今日之祸,但此二人已经伏法,便也不好再牵连其他,此事到此为止。
通政司使监察不利,罚俸一年,通政司上下所有官员即日起重新整顿,若再犯同等错事,朕必定严查不待。”
下朝,回到寝殿后。
萧云一脚踹飞了雕花圆凳,额间太阳穴几乎要鼓爆,他咬着牙,双手攥成拳头,听见微不可查的动静,冷眼兀的朝内瞥去。
顾香君战栗着,像耗子看见猫,惊慌失措地想要寻找藏身之地,然萧云在看见她时候,脸上便浮起阴暗的笑。
他起身,右手解了腰间革带,折叠起来握在掌中,一下一下拍在左手,眼眸像是野狼,直勾勾盯着顾香君。
“表姐,你看见什么了?”
顾香君不敢说话,往后倒退着,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萧云轻笑,将她逼到墙根,革带猛地抽了过去,却是“啪”的一声打在耳畔的高几上,花瓶滚落,摔得粉碎。
“我也是顾家人啊!”他冷笑,一把揪住顾香君的领子,眸眼沁血,“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非要逼我去死?”
他张口,狠狠咬住顾香君的肩膀。
尖锐的牙齿刺穿衣裳,血流出来,腥甜可口。
他喉咙咽了咽,近乎发狂地咆哮:“表姐,你救救我,成吗?”
布帛撕裂,顾香君被他反手摁在墙上,脸颊撞的生疼,她哭喊着求饶:“表弟,陛下,我救你,我答应我一定救你。”
他是个疯子,又怎会被顾香君的缓兵之计骗到,当即撩起袍子,下手毫不留情。
顾香君疼的佝偻起来,恶狠狠的咒骂:“萧云,你不得好死。”
....
顾家灯火通明
顾云慕从军营回来,进门便将长/枪扔到地上,小厮弯腰捡起来,被他一脚踹开。
“滚出去!”
顾香君着宫中眼线传出求救信,求他救自己出去。
他同父亲提了一嘴,便被狠狠驳回,怪他不顾大局,儿女情长,还道三娘最多在宫中待上两年,两年后她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也能给她摘下来。
可三娘如今在受罪啊!
顾云慕狠狠捶打桌案,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翌日,他请旨进了趟宫。
在顾太后殿中,终于见到顾香君。
她甫一望见自己,便泪眼汪汪的扑来,还未靠近,又被顾太后一记眼神喝住,便改成小碎步,含着泪走到他面前,哽咽着唤了声“哥哥”。
顾云慕像是被刀狠狠扎到心脏,强忍着愤怒与顾太后一同用了膳。
席上,顾太后刻意的亲和,令他反感作呕。
待他与顾香君离开太后宫中,往中宫去时,顾香君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顾云慕,哭的撕心裂肺。
“哥哥,你救我出去,求你了,回去我一定乖乖待在府里,哪都不去了。萧云不是人,他是禽兽,他会弄死我的。”
脸颊明显瘦削,眼睛不似在顾家时那般明亮,凄楚,可怜。
顾云慕难受死了,他想看她伤在哪里,顾香君摇头拒绝,死活不肯,那些伤都在极其隐蔽的位置,衣裳遮住,从外看来根本无法察觉。
即便她想诉苦,也不能袒露自己的身体。
她不松手,泪水打湿顾云慕的衣袍,“哥哥,他真的想让我陪葬。”
顾云慕抚着她后脑,一遍遍的叹气。
回去府中,他大步走向中庭,看见父亲正与官员议事,便候在廊庑处,一直等到官员离开。
顾辅成瞥见他的神色,便知他要说什么,抬手,冷声道:“你不该去见三娘,你总是对她心软。”
“但是爹,萧云是要折磨死三娘的,兴许三娘捱不到两年。”
“他不敢。”顾辅成啜了口茶,揉摁额头,最近朝中琐事太多,各处要钱要粮还要医补大夫,国库一下出去大半,人手更是干净,想到萧云的手段,他眼神更冷,“他若是害死三娘,我会让他死的更惨。”
“爹!”
“你是想做世子,还是想做太子?”
猝不及防的一声问话,顾云慕脑子猛地冷静下来。
顾辅成瞟了眼,沉声说道:“有时候,你得同你弟弟学着点,浮躁的性子在军中尚可,但别带回府里,更别带到朝事上。”
“是。”
“我与你母亲还有话说,出去吧。”
高兰晔抹了抹泪,红着眼睛从门后出来。
“都听到了?”
高兰晔哑声:“三娘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心疼。”
“嗯,我是她爹,我也难受。”顾辅成捶了下眉心,转头说道:“三娘留在宫里,想要生子必然难上加难,起初进宫时我便料到,我那妹妹是决计不会容忍三娘生下孩子的。”
“那你打算如何?”高兰晔拧眉,握着帕子抵在唇边。
“这几个月你留点心,给三娘时刻备着皇子。”
两人四目相交,高兰晔登时明白过来。
既是助他们顾家成就大业的小傀儡,身上有没有皇家血脉,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外头人以为,这个孩子就是顾香君所生。
皇后的儿子,自然是未来的天子。
天子无能,萧氏后继无人,这江山社稷便得交到权势最大的人手中,名正言顺,史书也挑不出半分纰漏。
只可惜,如今的顾家还有钳制,不然大可不必迂回曲折,牺牲三娘。
....
陕州,大雨终于停下,隐见日光穿过乌云洒落金晖。
洛河的水开始褪去,目之所及,房屋倒塌,良田损毁,牲畜四仰八叉躺在水流淹过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