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尊贵(72)
闻氏一门做了多年的纯臣,闻时鸣属于晚节不保,居然为了外孙女的这桩婚事而和安王府绑在了一起。
他刚直不阿了半辈子,倘若叫他知道秦照是居心不良并且野心勃勃的在算计他,甚至他们全家……
他就算将沈阅看得再重,也不可能重过一整个家族的荣辱与安危吧?
这是明面上比较简浅的道理,稍微用点心思的人琢磨一下便能想明白。
但如果华阳郡夫人真是打的这个主意,想要靠这区区一个卦象坏了安王府和闻家的婚事,那就还得要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
她这卦得是准的,最起码不离大谱,不能直接把大吉扭曲成大凶。
而沈阅拿着这东西,之所以踟蹰许久却未去找她外公商量,反而来找的秦照,就是因为她想要确认这卦象的真假。
这个时候的人们信奉神鬼之说、巫蛊之术一类更是被归为叫人闻风丧胆的邪术,为了防止有人利用生辰八字操纵邪术害人,宫里皇子们对外所报的生辰八字就没有一个是真的。
不仅宫里的孩子如此,很多勋贵甚至哪怕只是富贵人家也都秉承此道,家里新出生了婴孩,去给亲友报喜时也会虚报一下确切的时辰,以防万一。
那位华阳郡夫人再是轻狂不自重,但她既然是想要行这挑拨离间之事,总不至于蠢到拿出来的证据都是个一眼就会被识破的假证吧?
所以,这卦象的真伪,沈阅自一开始就并未如何怀疑。
而真正叫她心惊,并且昨天一时间如临大敌没敢当场将纸条拿给秦照看的原因——
是因为这卦象上她和秦照的生辰八字。
她的确切八字外泄也就算了,宫里皇子们的八字贴绝对会藏的隐蔽,那位华阳郡夫人只是个和皇室拐了九曲十八弯关系的所谓远亲,她是怎么拿到的?
总不可能是宁嘉长公主给她的吧?
只是这件事,已经涉及到了皇室秘辛,沈阅未敢僭越,就不能直接问出口。
而秦照又是何等人物?
她的所有那些欲言又止,避重就轻妥协藏着掖着的那些禁忌之语他自然全部了然于胸。
这并不怪沈阅对他不够坦诚,主要是彼此的身份在这摆着,她若是说错一句话,他真计较起来祸害的就不只是她一个人了。
但他这会儿心情不大好,就还是想听她自己问出来:“所以,你来寻本王,究竟是想要确认些什么?”
沈阅垂眸咬了下嘴唇,后才一寸一寸重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就想知道宫里钦天监测算八字的确切结果。”
依旧……
还是没敢直接询问他这纸上他八字的真假。
秦照闻言,再度冷嗤一声。
然后他捡起桌上那张纸条,优雅的撕了几次,又慢慢团成团。
沈阅眼睁睁看着,就见他指尖一弹,将那纸团弹入了旁边才饮了一口的茶汤当中。
茶碗本来是盖着碗盖的,明明也没看他怎样用力,就是指甲盖大小的纸团精准无误的撞开碗盖,坠入了碧绿茶汤中。
墨迹很快就在纸上化开,模糊不清。
就在沈阅以为他这是要回避话题,随便打发她时,他又再开口,语气凛然,“没有结果。”
沈阅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指尖和那个小纸团上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反问了句:“什么?”
“没有结果。”秦照倒是好耐性的给她又重复了一遍,甚至把话揉碎了详细说给她听,“本王是说钦天监没出你我八字的测算结果。”
婚嫁中,合八字是必要的一环!
沈阅下意识就觉得他在诓她:“怎么会?”
“就是没结果。”秦照道,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放松,眼底却带着深刻的嘲讽:“这么说吧,这门婚事既然本王当众同他们要了,那它就是天赐良缘,除非是本王自行反悔,否则钦天监合八字就只会合出一个结果。”
顿了一下,他望着桌子对面的少女,就又意味深长的笑了:“尤其……上回出了正阳宫里的那档子事之后。”
沈阅的反应极快,登时便是悚然一惊,甚至微微白了脸。
上回宫里的事,事后秦照没有多说,虽然她缓慢的意识到幕后黑手可能就是皇帝本人,但也无从求证,可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母子二人做的,那一次他们伸黑手已经被秦照识破,之所以没有当场拆穿,都是给的皇帝的面子。
同时——
也算警告!
他娶妻生子天经地义,皇帝忌惮他,使一次坏,他忍了,这算是给这么多年兄弟情分的面子,若是对方明目张胆的再来过……
那可就真的不礼貌了!
所以,就算钦天监测算的结果他俩的确八字不合,皇帝也只得捂住了,对外一律报合,更有甚者,甚至哪怕没有之前正阳宫里的事,他也得这般处理,但凡宫里公然传出一个不利于秦照成婚的消息,都会招人猜疑,被认为是他与皇帝之间君臣关系破裂的前兆。
还是那句话,秦照的年岁就在那摆着,做为一直与他“兄弟情深”的嫡亲兄长,于公于私皇帝总不能公然勒令他打一辈子光棍吧?
所以,他堂堂皇帝才会使用下三滥的伎俩,试图阻断这门亲!
确定了上回居然真是皇帝亲自下场使的阴招,沈阅只觉遍体生寒,好一会儿的缓不过神来。
她是仓促灌了自己一大口热茶,这才勉强让手脚的温度回暖,只是再看向面前沉着淡定的男人时还是不禁起了疑惑:“可……若真是你我八字不合呢?你真不怕……”
“怕什么?怕你克我?”秦照揶揄抢过她的话茬。
沈阅抿了抿唇,无法作答。
秦照却兀自起身,他踱步绕过屏风走进了里屋,不紧不慢的声音才又徐徐传来:“古往今来多少年,这世上所成的每一桩婚,都是八字相合的好姻缘,可是依旧有人丧妻,有人丧子,有人家宅不宁,有人从高处坠落,余生凄惨潦倒……既然可以宁可信其有,自然也可宁可信其无。”
说着话,他已经重新自里屋走了出来,站在了沈阅身侧。
沈阅心里正琢磨着他的这番歪理邪说,走神时,就感觉有一片阴影兜头笼罩下来。
她略显茫然的抬起头。
男人微微勾着唇角,表情自信又豁达。
“与其信那些怪力乱神的有的没的,你不如信我。”他说,还不等沈阅回应,后又紧跟着放缓语调轻道了句:“起来。”
这整一场谈话,沈阅是有备而来,但事实上从头到尾都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顺从起身。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秦照垂眸,眼神专注又认真的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
因为今天一直聊的都是比较严肃正经的话题,沈阅压根没多想,可也架不住被他这么盯着看,就在她缓慢反应过来意识到不太对劲时,对方却突然两手抄起她的纤腰,将她一把怼到了桌子上。
沈阅:……
沈阅始料未及,整个人都更懵了。
她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得从桌上赶紧下来,就见男人手里居然变戏法似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青花瓷制的胭脂盒。
所以,他是要送她胭脂?
可是送个胭脂也不用还兴师动众特意先把她摆桌子上啊?这仪式感是不是有点太……
奇葩?
“做什么呀?”沈阅一脸茫然,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也开始打量他。
秦照却捏起她的下巴,凑上来又仔细端详了片刻她的脸。
他帖她太近,呼吸吹拂在脸上,甚至能够感觉到微微的痒。
下一刻,沈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如临大敌的就想缩脖子躲。
“先别动。”男人自是没让,声音低低的轻哄了句。
然后他又继续盯着她的脸,确切说应该是盯着她脸上眼睛往上的部位,因为沈阅盯他半天也始终没能对上他的眼神,他慎重又仔细的观察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