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帅一边往里走，一边脱衣服, “借你们地方用一用。”

这个时间, 澡堂的锅炉房早停了, 但是水管里还存着点热水, 黎阳和谭帅挤在一个水龙头底下, 飞快的洗着。

“黎阳, 别搓了，水马上就凉了, 不想感冒就快点。”

“洗不干净难受……”黎阳此时恨不得长八只手, 几秒钟搓完全身。

谭帅摸着旁边的水管子, “明天早上再好好洗。”

虽然谭帅催的很及时，但是黎阳还是被凉水浇了脑袋，一边哆嗦着，一边往外走，

铁手师傅给他俩扔了两块手巾，哼哼道：“别仗着年轻就糟蹋身体，等你们老了就知道了……”

洗完澡，俩人躺到了按摩筋骨的软床上，屋子里倒是不冷，就是稍微有点潮湿，黎阳眼皮黏在一起，靠着谭帅睡着了。

睡着之前，他好像听到俩人还在说话，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过几年这几天，澡堂的生意特别忙，很多人为了不排班，早早的就过来用澡票换竹牌子，去占水龙头。

因为睡在隔壁，黎阳一大早就被哗哗的水声给吵醒了，眼睛刚睁开，谭帅就拿着一堆东西过来了，“这回好好洗。”

谭帅早起，回去拿来了牙膏牙刷和暖和的衣服，俩人从头到脚都洗的干干净净。

热水把全身都给疏通的暖洋洋的，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从澡堂里出来，黎阳感觉眼睛看东西都亮了不少。

俩人到邱家小饭馆喝粥吃馅饼，店里的人纷纷给黎阳打招呼，“咋样，实习累不累啊。”

“还行。”黎阳说道：“你们的粥真好喝，跟我们老家的差不多。”

“这是北面的小米，听说是新品种，煮粥特别的黏糊。”邱婶子笑着说道：“爱吃等会我给你们装点。”

“不用了，婶子。”黎阳赶紧道：“我们家也种这个，我爸给我们拉了几百斤新米过来，还没吃完呢。”

借着收拾旁边桌子的功夫，邱婶子给黎阳说了半天的话，说是谭帅经常带着一厂的人过来吃饭，给他们招揽了不少生意，过了年准备再开一家饭馆。

黎阳赶紧恭喜，邱婶子脸上笑开花，“我们这就是小门面，比不了你们这些做大事的。”

还没吃完饭，有邻居进门喊谭帅，“你们家来客人了，在门口等着呢。”

黎阳和谭帅抹了抹嘴站起来，去结账，柜台死活不要，俩人也没撕扯，先回去了。

巷子里头，黎父和黎母戴着帽子，扎着头巾，四处打量着，脚下则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爸、妈？”看到客人，黎阳愣了一下，快步走到跟前，“你们咋来了？”

谭帅将门打开，黎母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把不怕冻的先放在外头，剩下的拿到屋子里。

“你们俩不是忙吗，我们过来帮你们收拾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啥的。”黎父搓着手问道：“突然过来了，不会给你们添啥麻烦吧？”

“没有，叔。”谭帅说着，立刻生炉子，“屋子里好几天没生火了，有点冷，先别摘帽子。”

黎父和黎母在B市那边把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小儿子回来，又惦记着这俩人，所以晚上回去跟黎旭和左敏商量了一下，坐最早的车到海城，看看有啥能帮黎阳和谭帅弄一弄的。

本来就是过来干活的，谭帅想带他们两个出去买东西，两个人脑袋摇个不停，黎母已经开始准备拆洗和收拾了，知道黎阳和谭帅刚洗完澡，让他们俩先出去，等把屋子打扫干净再回来。

说话的时候，大毛他们哥俩也来了，黄立安指着黎阳的脸，“阳阳哥，这咋了？”

“不小心划的，已经好了。”黎阳摸了摸侧脸，那里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印，小孩子眼睛就是尖。

看到他们小哥俩，黎母说收拾完这里，再去收拾他们那。

屋子里到处是灰尘，黎阳他们被赶了出来，正好还有事情要做，四个人一起去了刘凯家里。

郑梅梅和刘凯已经结婚了，黎阳没有赶上，这次是来道喜，也是商量事情。

车队今年又添了几辆车，从农机厂调派过去的人这几个月并不适应，和车队的人有些摩擦，得有人从中周旋才好。

如果谭帅在，一切都好说，有时候谭帅要忙农机厂的事情，这个事情就得落在郑梅梅的身上。

“其实没啥大事，师傅你放心。”郑梅梅跟着刘凯的辈分走，其他人叫谭哥，她还是喊师傅。

刘凯当初是跟着谭帅从修理厂一起走的，谭帅一直没有亏待他，结婚的时候，买了一辆崭新的卡车给了刘凯，这辆卡车现在就在车队里，每个月的运费，都归他们两口子。

郑梅梅的岗位比较重要，工资是刘凯的两三倍，他们俩和刘凯的爸妈凑钱，准备过年再买一辆车，到时候也一起编入车队里。

从前，刘凯家卖瓜子，赚的钱辛苦钱确实比上班高一点，养着一大家子，每年结余个千八百的算是不错了。

自从刘凯跟着谭帅跑车，两年半买两辆卡车，这可比什么万元户响亮多了。

不过，刘凯爸妈不管在家里咋高兴，出去也不乱说，省得被一些人给惦记上。

郑梅梅是个很爽快的姑娘，但是有一件事，她还是等到单独的时候跟谭帅说，“师傅，你觉得顾雅丽怎么样？”

顾雅丽是车队一个老师傅的侄女，大学毕业，原本被分配到了一个特别偏远的地方，这姑娘不愿意，胆子大，自己做主就辞职去了南方，在穗城一家很大的外贸公司做英语翻译。

谭帅他们一厂在穗城建仓库的时候，她帮了不少忙，因为工作的关系，顾雅丽和穗城的大大小小的工厂都熟悉，也给车队联系了货。

包括郑梅梅在内的很多人都看出来了，这个姑娘对谭帅有意思，但是谭帅一直忙，郑梅梅这也是才找到机会，想要探探谭帅的意思。

“挺好的。”谭帅点点头，“她要是到咱们车队来，工资可以谈。”

“工作她暂时没打算换。”郑梅梅打量着谭帅的表情，“我是想问问师傅，结婚对象是想要个啥样的？”

谭帅愣了一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这个，“除了工作，其他不谈。”

郑梅梅了然，“师傅，那我知道了。”

刘凯的爸妈死活要留他们四个一起吃饭，黎阳说他爸妈都在家里呢，这才放弃了。

从刘凯家出来，黎阳骑自行车带着谭帅，大毛骑着三轮车带着黄立安，没走多远，谭帅让黎阳停下来。

窄小的巷子口，有人站在路边卖东西，谭帅走过去，黎阳跟着，看到是成袋子的煤，不知道有啥可看的，这个家里不缺。

“需要煤吗？”卖东西的是个上岁数的老头，穿着老旧的棉袄，他看样子不擅长做这个，语气生硬的道：“厂里发的福利，不需要煤票。”

黎阳扯开袋子一看，“这煤挺好的，咋不留着自己烧。”

老头擦了一把鼻子，说道：“这不过年了吗，想给孙子买点东西。”

谭帅问了价格，便掏出了钱，老头还想帮忙抬到三轮车，谭帅一个人就拎了上去。

装上煤往前走了没多远，又看到有人再卖这个，而且都是同样的袋子，都是年纪大的人，谭帅问了价格都买下来了。

这时候，三轮车已经装不下了，黄立安得站在地上。

黎阳忍不住了，“哥，就便宜这么点，买这么多干啥？”

谭帅看着他，“这是咱们一厂发给退休工人的煤。”

这两年，大学生都不好分配到好工作了，工人的子女更不容易进工厂，街头巷尾的闲人明显多了不少，就算是挤进了厂子，不少工厂效益不好，有的不发工资，有的发一半，反正日子都不如以前好过了。

这些退休工人之所以会卖这些，可能是因为家里煤够了，也可能是手头拮据，为了这几块钱，在寒风中不知道要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