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暝瞅他一眼：“你不知道？最近很有名的虚拟主播，我还给他画过同人图，上个星期他刚被评为。'听声音就能怀孕主播榜。'榜首人物。”

“你平时应该不看这些吧？”林秋暝吞了口鸡肉，“还挺有意思的。反正给我枯燥无味的生活平添了一丝乐趣。”

他说的没错，姜榷确实对这些不了解，他那时候为了生计兼职三份工，忙得晕头转向，别说是看直播，他连一台能打游戏的配置好点的电脑都没有，也没工夫去享乐。

但是莫名的，那天阳光斜斜地打在餐厅一角，玻璃外路过一群刚刚放学的高中生们，他们穿着校服打闹嬉戏，青春正好。姜榷看着面生的少年们，恍惚间回忆起自己也曾这么鲜活洋溢过，而不是埋头在昏天黑地的兼职中度日如年。

所以他随意地多问了句：“叫什么？我有空看看。”

能安利自己喜欢的东西，林秋暝一乐，手中筷子一撂，声情并茂地推荐起来，他当然会抓住一切机会：“Lust，欲望的意思。出道一个月斩粉无数，关键是他的皮套很色，和他名字顶般配的色，我就喜欢给这样的皮二创同人图，艺术、美感、欲望、野性并存。”

他的说法多少有些文绉绉，但姜榷根本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只有“lust”这个名字。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林秋暝皱眉，给姜榷递过去一杯水，担忧地上下打量他一下。

“手机能给我看看吗？”姜榷简直不敢相信。

林秋暝点头：“可以啊。”但他不解，一边把手机递给姜榷一边疑惑：“你到底怎么了？”

姜榷听到屏幕内的人在说话，声音低沉悦耳，如同一双手拨开时间的晨雾，让他一眼看到朦胧的窗外是青葱少年时的光景。

“我认识他。”姜榷嗓子有点儿哑。

他递还手机，十分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不想让林秋暝看到他此刻手足无措的模样。姜榷感觉到自己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在打转，别扭地伸手抹了一把。

“你认识他？”林秋暝还从来没见过又酷又冷的姜榷露出过这副表情。

他茫然间踏入未曾了解过的领域，仿佛见到姜榷如同受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

“他是你什么人？你怎么确定的？”林秋暝问，伸过手去拍了拍姜榷的肩膀以示安慰。

“lust是.....”姜榷不知道怎么说，哽了哽，“lust是我高中的时候认识的网友。我喜欢过他，虽然我们没有明确表示要确立关系，但是我们曾经快要在一起了。”

“后来我删除并且拉黑了他，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是我初恋。”他最后仿佛有执念一般喃喃。

姜榷说完，轻轻转过头，眼眶很红，看向林秋暝时眼睛里一片破碎。

“你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林秋暝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身边还会发生这么小说的抓马事件。

姜榷点头。名字是。约定里的....也是。这是他理想中的职业。他说这辈子也只会用这一个网名。

少年时轻狂又嚣张，许下的誓言在海枯石烂里唱着不朽的歌。

姜榷记得自己删除好友那天，和lust最后一段对话。

“为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

隔着千山万水，姜榷也能从这句话里看到对面打字的人生气又失望的表情。

他抖着手回复：“因为我觉得你很无聊。”

因为我觉得你很无聊。

绝杀。

我们的关系为何要到此为止的绝杀原因。

三观不合、意见相左、情绪失控导致恶语伤人、误会、被挑拨、吃醋和嫉妒的占有欲等等，所有可能导致一段关系走到尽头的原因中，最可怕的是“无聊”。

姜榷不止一次后悔过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但是如果时光倒流到那日，姜榷觉得自己恐怕还是会说出一样的话。

甚至会更伤人。

“...好。那你把我甩了吧。”

lust发这句话的时候是用的语音，姜榷听完后全身僵硬手脚冰凉，起身去了厕所，蹲在马桶旁干呕，花洒的水冲洗着脸，分不清是水还是泪的东西，搅碎了许多回忆和难以言说的感情，它们一同奔涌进下水道里。

.......

林秋暝大致知道事情经过，他不方便询问具体细节和缘由，只能扯出一丝笑安慰姜榷：“至少你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不要再过多地为过去感怀。”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林秋暝本来以为姜榷和lust的缘分到此为止，直到有一天姜榷找上了他，姜榷说要聘请他做剪辑师，开出的薪水很高，甚至想让林秋暝收他为徒。

“你要干什么？”林秋暝给人倒了杯茶，邀请他坐下，姜榷语气认真，眼神坚定：“我想做虚拟主播，为此我需要学习剪辑以及其他电脑相关的技能，当然如果你还能教我画画就更好了。”

林秋暝一口茶喷出来，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他不可思议又觉得理所应当：“你是为了lust？”

见姜榷正襟危坐点点头，林秋暝眼前一黑，感叹这小孩真不让人省心。

破天荒头一次，林秋暝拿出年长姜榷三岁的气势，苦口婆心：“当初是你说分手，分手就分手，时隔多年你就算再得到他的消息又怎样？而且就算你当初有苦衷，你骗了他，你因为什么理由迫不得已。你告诉我，你难道觉得他现在还喜欢着你，或者他还能原谅你？”

他不好把话说的太重，只希望姜榷能及时止损。

仿佛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般，姜榷的脑袋渐渐低垂下去，他一惯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些许难堪。

“我没想过那些。”姜榷声音越来越小，“我只是听到他说了一句话，所以心里害怕。”

林秋暝皱眉：“什么话？”

“他在直播间说，也许再过个两三年他就过气了，或者转变心态要做别的事情来实现人生价值了，到那时候他会注销账号。”

“所以呢？”林秋暝问。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姜榷捂着自己的心口，“我没想那么多。我不在乎他能不能原谅我，不在乎他还喜不喜欢我。我就是还想和他再打几局游戏而已。”

一如从前，一如初见，仅此而已。

趁着他知道lust现在在做什么，并且声与色都存在在他身边的时候，姜榷想再真切感知一下记忆深处的这个人。

如果lust真的有一天消失，世界这么大，姜榷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寻他。

毕竟他们是所有关系里最薄如蝉翼，一吹就散的。

未曾谋面的。

区区，网友。

“我不说我是谁，这样也不可以吗？”姜榷抬头看林秋暝，眼底澄澈一片。

林秋暝沉默了很久。

他毕竟也青春过，每个人青春里或多或少都有一笔色彩，他觉得能让姜榷如此念念不忘的人，必然是一根五彩斑斓的画笔。

不是这段关系里亲历的当事人，是没有资格置喙任何言语的。

林秋暝揉着太阳穴笑了：“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就算你冲上去告诉人家，你就是当年那个把甩他了的人，我也不会拦着你。没人可以说你的是非。指不定lust还得邦邦给你两拳呢。”

“既然以前有遗憾，那就让以后不要有吧。”林秋暝道。

姜榷的眼睛亮起来：“所以你答应了？教我剪辑和画画？”

“不是，你拿什么给我开工资？”林秋暝反应过来，看着合同上的数字，嘴角一抽，“按这个薪水，你这些年的积蓄也就够给我开三个月吧。”

“足够了。”姜榷笑，“我会快速成长的。”

后来果然如他所言，姜榷花三个月时间熟练掌握直播操作，并且让林秋暝托关系找到皮套设计师，给他画了原画做了面捕。

姜榷第一次直播的时候用的皮套很廉价，但是正因为皮套简陋，反而凸显出他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