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婢(7)
第5章
阿檀神情无辜,她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陶嬷嬷,没来由带着一股妩媚的天真:“是啊,学了这个才好伺候贵人,皇后娘娘就是因为我有这般本事,才把我赐给老夫人的。”
陶嬷嬷看了看阿檀,只见这女孩儿容姿艳绝,瑰丽天成,虽桃花不及其颜色,如此尤物,去学那些个香艳勾人的手段,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秦夫人在宫里的情形,陶嬷嬷哪里会知道,她听了阿檀的说法,自己脑子里补了一堆有的没的,迅速地接上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手段的,好好干,将来有的是你的前程。”
年轻的女孩儿好哄得很,这一来二去就被安抚住了,壮着胆子表示,要去好好准备一下,晚上讨好二爷,陶嬷嬷当即命人把她带回观山庭去了。
待阿檀走后,陶嬷嬷回头又去见秦夫人,禀告事情已经办好了。
秦夫人听后,轻蔑地勾了勾嘴角:“我还当是个心性好的,原来只是拿乔,果然,看那样貌就晓得不是个省事的,这一招欲擒故纵用得倒好。”
陶嬷嬷又为难地道:“夫人,这头倒是摆平了,还有一头呢,二爷不乐意,这事情也不成的。”
秦夫人怒道:“待我今晚和他说,母亲给他安排的房里人,不乐意也得给我收下来,他这般岁数,不成亲就算了,若连个房里人都没有,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毛病呢?”
话说到这里,她遽然收口,声音小了下来,带着几分不安,试探地道:“陶家的,你这几年一直在老二身边服侍,依你看,老二他莫不是真的……”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呆滞了一下,突然又异口同声地道:“肯定不能!”
陶嬷嬷飞快地道:“夫人您放宽心,二爷那体魄、那精神劲头,您瞧瞧,整个长安城就没有一个儿郎能比得上的,那是他没开窍,就所谓什么平时鸟不叫,一叫吓一跳。”
“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秦夫人没好气地白了陶嬷嬷一眼,“什么鸟叫不叫的,别乱说话。”
“是、是。”陶嬷嬷赔笑,“二爷必定是惊人的,您不用担心。”
秦夫人长叹了一声:“你说我能不担心吗,眼下这个丫头,生得这般妖娆,就和狐狸精转世似的,若连这个都勾引不了老二,那可不是……”
她又把嘴巴闭上了,坐在那里,想起那个特别有出息的二儿子,觉得自己的白头发又生生多了好几根。
镇国大将军秦玄策奉旨平定安庆之乱,诛杀寇首,收复寿春、荆州两地,本是有功,但其玩忽职守,置数十万大军不顾,擅自提前回京,又犯了过错,两相抵消,还被高宣帝训斥了一番。
到了晚上一家人用膳的时候,秦玄策顺口对秦夫人提及此事,轻描淡写地道:“皇上罚了一年俸禄,责令命我在家闭门思过,这事情就这么过了。”
秦夫人出身范阳卢氏,名门望族之女,见识自然不凡,闻言反而松了一口气。
秦玄策征伐四海,向无不败之绩,功勋赫赫,威震朝野,虽然高宣帝多有褒奖,但所谓“功高震主”之说古来有之,不可不防。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正好收敛锋芒,君臣更相得。
秦夫人看了儿子一眼,淡然道:“你就是行事太过张狂了,这几年名声也不好,旁人都传你暴戾恣睢、横行无忌,今后可都改了吧,在家里收收心。”
卢曼容站在秦夫人身后服侍她用膳,紧张地看了看秦玄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偷偷地红了脸。
秦家的三爷秦方赐和其妻姜氏一同在座,夫妻两个脸色有些不好看,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秦方赐试探地道:“二哥为朝廷效命,义勇无双,怎么还成了罪过,外头不过是眼红嫉妒,造谣中伤,皇上莫不是听信了什么小人谗言,才误会二哥了?”
老国公秦勉有三个儿子,长子次子皆为秦夫人所出,三子秦方赐却是庶出。
秦方赐的妻子姜氏是嫡母秦夫人做主替他讨的,右监门校尉的官职是二哥秦玄策出面为他谋来的,秦方赐夫妻两个更是依附着晋国公府的大树过日子,此时听到皇上的惩戒,比二哥本人还要紧张。
秦玄策头也不抬:“吃你的饭,不会说话就别说。”
秦玄策生性冷峻严厉,秦方赐一向畏惧这个二哥,二哥这么一说,他就喏喏不敢吭声了。
妻子姜氏在饭桌底下踢了秦方赐一脚,不停朝他使眼色。
秦方赐腆着脸,吞吞吐吐地对秦夫人道:“母亲,庄子上过年的时候送了几头鹿过来,我本想在家里办一场全鹿宴,约几个友人聚一聚,如今二哥要闭门思过,您看,我这宴会是否要暂缓一下?”
秦方赐好交际,友人众多,且其最好面子,每每请人宴饮,总要别出心裁,譬如今日所说的全鹿宴,这般奢侈手笔,浑然王孙世家子的做派,而这一切不过是仗着他有秦玄策这个兄长罢了。
秦夫人是个慈母,对孩子向来溺爱,哪怕不是自己亲生的,也纵容得很,当下漫不经心地道:“这个不算什么,你二哥的事情和你不相干,你自玩你的去。”
就在这时候,大管家进来了。
“夫人,宫里来人,说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给您送了几匹织金香罗锦,娘娘口谕,知道您很不缺这些,但这是新近从蜀州上贡的,难得颜色鲜亮,花样子也精巧,权且给您随便瞧瞧。”大管家对这些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熟练地道,“因夫人在用膳,送东西来的公公不敢打搅,先行告退去了,小的已经替夫人给了赏银,打点妥当了。”
前脚高宣帝在朝堂上训斥了一番,后脚萧皇后就送来了赏赐予以安抚,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秦方赐这才放下心来:“皇后娘娘待我们家亲厚,可见二哥简在帝心,依旧圣眷不减的。”
妻子姜氏“啐”了他一声:“那是自然,二伯是何等了得的人物,也就你在瞎担心,可不是把二伯看轻了吗?”
姜氏素来嘴巧讨喜,秦夫人笑了笑,对姜氏道:“我年纪大了,什么鲜亮的布料也不合用,那几匹织金香罗锦,给曼娘留两匹,余下的你拿去吧。”
姜氏喜滋滋地道:“多谢母亲,知道母亲最疼我了。”
卢曼容亦在后面轻声谢过,神情含羞带娇,惹得姜氏心里一阵鄙夷。
秦夫人放下了碗箸,咳了一声,又道:“娘娘恩典,有好东西就念着我,就今天早上,已经赏赐一个婢子下来,人美、手也巧……”
她瞪着二儿子,见秦玄策埋头吃饭,当作没听见,当下唤了一声:“阿策。”
秦玄策只得抬起头来:“母亲有何吩咐。”
秦夫人不动声色地道:“我叫陶家的带到你房里去了,你已经看到了吧,日后就给你做个通房丫头。”
“不要。”秦玄策断然道,“那婢子举止轻浮、容貌妖冶,显非良辈,做个使唤的丫鬟我都不中意,就该趁早打发出去。”
他哼了一声,又补了一句:“什么通房丫头,累赘东西,很用不上。”
秦夫人怒视儿子:“叫你成亲你也不干,给你通房丫头你也不要,你到底怎么回事,这辈子要做和尚吗?”
秦玄策面无表情:“女人有什么好,不能陪我喝酒、不能陪我骑马、更不能陪我上阵杀敌,只会扭扭捏捏、哭哭啼啼,看了就叫人发麻……母亲,您冷静些,不是说您。”
他转过头,语气冷冷的,没有半分诚意,对姜氏道:“对不住,弟妹,也不是说你。”
姜氏诚惶诚恐,连连摆手:“无妨、无妨。”
秦夫人差点气得笑了:“怎的,你父亲和你大哥呢,他们难道不是铁血男儿吗,他们一样娶妻生子,偏你就矫情了?难道你大嫂子不是好的吗,你几时见她扭扭捏捏、哭哭啼啼了?”
提及父兄,秦玄策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他望着秦夫人,用平静的声音道:“大嫂子那样的更不成,我宁可一辈子不娶,也不能害了人家。大哥当初就和我说过,有了大嫂后,心就软了,打起仗来瞻前顾后的,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就是如此,叫我日后不要太急着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