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娇缠(68)

作者:安如沐

尽管萧凌安并未真的弄疼他。

他故意提高了嗓门, 将哭喊声和咳嗽声都变得更为尖锐刺耳,拼命地扭动身子试图摆脱却从未真的摆脱掉,每一声都狠狠刺在沈如霜的心肝上,每一滴泪都饱满剔透如同滚落的珍珠。

连萧凌安听了也是一怔, 眸中恢复了几分清明,有些拿不准地拧眉望着自己扼制住阿淮的手指,刹那间纠结了起来。

方才他虽然被这个孩子逼得近乎发疯,但是脑海里已经认定他是自己的孩子, 下手还是会有些轻重,力道应当能做到将阿淮禁锢在身前不能动弹, 并且让他产生不可抑制的恐惧, 从而在威慑之下喊一声“父皇”,在此同时也不会真正伤害到他。

可现在阿淮叫唤得这么惨烈, 萧凌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 又刚好是在这个情势复杂的状况下,总不能真的因为叫不出一声父皇就杀了他。

他回过神来后就立即稍稍松了力道,五指松弛地拢在阿淮的后颈上,并未对他再有什么触碰,但是哭喊声和咳嗽声还是没有停下,仿佛这孩子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和伤害似的,哭得撕心裂肺让人心疼。

沈如霜再也看不下去了,趁此时机冲了上来,使劲将萧凌安推到一旁,杏仁般的眼眸死死瞪着萧凌安,较之刚才勉强有了几分生动的表情,却尽是厌恶和嫌弃,没有半点温柔体贴的情意,恨不得他现在就从眼前永远消失。

她把阿淮拉过来护在怀中,修长纤细的双臂温柔地环绕着他,挪到距离萧凌安最远的角落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小声安慰,还细细检查着方才被萧凌安掐过的后颈,看见没有任何痕迹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娘亲,疼......”阿淮看见沈如霜冷静下来后,立即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抹眼泪,瘪了嘴哭得伤心又委屈,哼哼唧唧道:

“真的好疼好疼......”

沈如霜这下又慌了神,连忙上上下下检查着阿淮的身体,不顾一切地乱摸一通,不住地颤抖着声音问道:

“哪里疼?是这儿吗?还是那儿......”

无论沈如霜摸在了哪个地方,阿淮都含着眼泪认真又郑重的点头,时不时在沈如霜触碰到时还会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再很应景地挤出几滴眼泪,低沉又虚弱地呜呜咽咽抽泣几声。

萧凌安看着眼前的一幕说不出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知道自己的力道究竟有多少,就算方才因为一时情急下手有些重,那也不可能掐了颈之后浑身都疼,顶多脖颈后面的一小块嫩肉会疼一时半刻,睡一觉立刻就会好了。

所以现在要么是阿淮之前还有受过别的伤痛,要么就是他在说谎故意误导,让沈如霜以为他犯下了多大的罪孽。

可如果是后者,就凭阿淮这样大的年纪和纯真可爱的模样,真的会有这样狡猾的心思吗?萧凌安看着阿淮一直流淌不停的泪水,疑惑不解地眯起凤眸,目光变得愈发意味深长,试探和打量盖过了方才的愧疚。

阿淮一直埋着头躲在沈如霜怀中,这道目光最终与沈如霜的双眸相触,瞬间就将她积压到现在的心疼和不甘激发出来,抱紧了孩子就毫不畏惧地将萧凌安的目光怼回去,愤愤不平地提到了声音道:

“陛下何必下此狠手?他今年才刚会认人说话,没见过陛下闹了点小脾气情有可原,就算陛下生气也不应该对着阿淮发泄,怪不得孩子不愿认你!”

她说得气愤又坚决,一针见血地将萧凌安的错处全部说了出来,让萧凌安刚张开的薄唇很快就只能闭上,暂且不知该如何辩解。

“陛下肯定又要说下手不重吧?”沈如霜冷笑着瞥了萧凌安一眼,眸中的轻蔑和嘲讽清晰可见,继续拍着阿淮抽噎的后背,不容反驳道:

“阿淮只是个孩子,细皮嫩肉地好不容易才养出来,比不得陛下手上那些逆贼叛党,一个个都是皮糙肉厚的莽夫,上几遍刑具都听不见哭喊。既然陛下想要认这个孩子,想听他唤你父皇,最起码要有一个父皇的样子。”

萧凌安原本还想辩解几句,但听了这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心底的那点怀疑被后知后觉浮现上来的些许后悔慢慢冲淡。

兴许这孩子真的在耍小聪明,可说到底他方才的确有些冲动,下意识像审叛党一样上手就掐住脖颈,本来孩子就不想认他,现在彻底将他当做仇敌就不好办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

“我知道陛下不想承认,但阿淮在折柳镇确实被陈鹿归照料得极好,所以才会对他念念不忘。”沈如霜抚摸着怀中颤抖的阿淮,越想越是生气,也顾不得说出的话是否会让萧凌安发怒,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道:

“孩子确实小,但是他没瞎没傻,谁好谁坏分得一清二楚。陛下若实在不知道如何当一个父亲,不妨向陈鹿归去请教。”

萧凌安刚刚平息下来准备赔罪,听了这话又气血上涌,恨不得将眼前这些烦心事全部都撕碎毁灭,只留下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过下去。

为什么又是陈鹿归?阿淮对陈鹿归念念不忘也就算了,连沈如霜也开始张口闭口提陈鹿归,还让他去向陈鹿归请教学习?真是痴人说梦。

他的孩子无论好坏都必须彻彻底底属于他,哪怕旁人再好也不能染指半分。若是现在让陈鹿归来教导,以后阿淮还是不愿认他,入主东宫后难保这江山到底姓什么。

他的就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沈如霜如此,阿淮亦是如此。

沈如霜冷淡地扫了萧凌安一眼,抱着阿淮躲得更远了,仿佛萧凌安是什么可怕的猛兽,下一刻就要将他们母子生吞活剥,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一样。

“霜儿,别这样。”

萧凌安无奈地叹息一声,火气被她不经意的动作消磨了一半,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心中想和孩子亲近的心思更甚于怒火,压下了正在蔓延的凌乱念头,微微勾起唇角,伸出手道:

“朕都知道了,毕竟是朕的儿子,让朕抱一下吧。”

沈如霜漠然注视着萧凌安极快变化的脸色,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直到他的双手要触碰到阿淮的时候才快速侧身躲避着,坚决地冲着萧凌安摇了摇头,连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她现在是能躲则躲,就算萧凌安作为阿淮的父皇早晚有一天要亲近孩子,也决不能在这样激愤的时刻把阿淮交出去。

还记得刚怀上阿淮的时候,她在皇宫中心如死灰,那时候就认定萧凌安不会是一个好父亲,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与陈鹿归相比,虽然萧凌安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和地位,能够让阿淮变成最尊贵的太子,但是他不能始终温柔耐心地教导孩子,不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首先顾及到孩子的一切,阿淮还这么小,再这样下去会被萧凌安带坏。

她不敢相信好不容易在质朴乡镇中生下的阿淮,以后在皇宫里经历腥风血雨和阴谋算计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否会和萧凌安一样阴狠冷厉,一样没有人情,一样将性命视作草芥?

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也会拼尽全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沉重的夜幕铺展在无垠天际上,只有打着灯笼才能勉强看清前路,马车不得不停在了附近的行宫中休整。

萧凌安一直到下车都没有抱到阿淮,甚至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摸不到。不仅是沈如霜将孩子护得死死的,阿淮仿佛只和沈如霜是一条心,八爪鱼一样扒拉着她的肩膀不肯放手,他一靠近就开始拼命哭闹说脖颈好痛。、

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憋闷地走下车。

沈如霜跟在他身后,怀中的阿淮睡得半梦半醒,进入行宫后被明亮的烛火一照才用小手揉着眼睛,嘟哝地再次趴在沈如霜肩头。

“阿淮,还疼不疼呀?”沈如霜关切地摸着阿淮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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